第9章

初夏將至，雨漸漸多了。

景線前往阿瓦城的路上多為山林之地，雨一下，道路很快變得泥濘不堪。盡管李定國麾下萬餘兵馬扔掉了大部分輜重，可連日的陰雨天氣仍然使得大部隊行軍困難。

一片稀泥的道路上，李定國正領著親兵在前方艱難開路。

他身上的鎧甲早就褪下，褲腿也挽到小腿位置，露出的黝黑皮膚早已經被大片黃色的泥水給染色。

“這狗日的雨.....都下了三四天了！”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

李定國低聲咒罵一句，罵完後自己還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就在此時，兒子李嗣興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父親！父親！”

李嗣興一路小跑而來。

踩在水坑中的他渾身早已經是一片泥漿。

“嗣興，何事如此慌張？”

李定國問。

趕來的李嗣興沒有著急說話，而是將李定國拉到一旁。他壓低聲音開口，“父親，這兩日軍中已經有不少士卒病倒了.....”

“我找軍醫瞧過，他懷疑可能是疫病......”

“疫病？”

一聽這話，李定國頓時滿臉驚懼。

他忽然想到十幾年前。

那時候他還在義父張獻忠手下，當時他所在的大西軍被孫傳庭攆得到處逃亡，隊伍一路南逃經過秦嶺大山的時候幸染上疫病。

那場疫病過去，軍中三萬多人死得隻剩下十分之一。

“當真是天要亡我大明嗎？”

李定國心中一陣悲痛。

“嗣興！”

李定國壓低聲音對兒子說，“此事不要泄露出去，從現在起，你帶一批人留在此地安營紮寨，好生照顧得病的士卒們.....”

“讓人殺幾匹戰馬.....給他們養養身子才......”

“為父繼續去阿瓦城.....”

“兒子.....知道了！父親保重！”

李嗣興眼含熱淚離開了！

李定國帶著幾乎絕望的心情繼續上路，可剛走了沒幾步，他就感覺渾身一陣眩暈，差點兒就要站不住摔個跟頭。

“這是怎麼了？”

李定國有些恍惚，他伸手摸了摸額頭，忽然發現自己的額頭一陣滾燙。

“報！”

“王爺，幾裏外有大批兵馬靠近！”

就在此時，前麵的一名斥候突然縱馬返回。

他帶來的消息令李定國一驚。

“快！”

“全軍戒備！”

他麾下的士卒很快分散到兩側的山林中隱藏起來。

李定國本人也來到一處半山腰上，他將身子隱藏在半人高的草垛之中，隻探出腦袋眺望著遠處的山道。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過後，泥濘的道路上果然出現了一隊人馬。

“這麼多人，難道是緬兵？”

李定國懷疑道。

對方越來越近，眼看距離自己隻剩下不過百米。突然，這隊人馬竟不再往前，而是停在路上不斷觀察著什麼。

“這些不是緬兵......”

“緬兵絕不會如此謹慎的......”

李定國揣測起來，“難不成是吳三桂的兵馬？”

“不對啊！他們頭上沒有辮子......那會是誰？”

就在李定國思索之際，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之中。李定國隻瞧了一眼就認出來對方。

“黔國公？”

“竟然是他！”

“難道這些人馬是皇上派來的？”

想到此處，李定國當即做出決斷。

他派出一隊人馬前往沐天波那邊，打算跟對方溝通一下。當李定國的人馬出現在明軍隊伍前的時候，沐天波等人先是警惕，而後大喜。

“晉王可在？”

“快帶我去見他。”

得知消息的李定國也從半山腰上下來。

兩人終於見麵。

沐天波麵色歡喜無比，李定國則是一臉擔憂。

“黔國公，你為何會在此處？可是皇上出了什麼事情？”

李定國問。

“晉王，皇上無事！”

“是他讓我來尋你的......”

沐天波一邊說著，一邊讓人把箱子全部抬上來，“晉王，這些是皇上特地派我來送給你們的兵餉，一共二十萬兩......”

“後來還有一批糧草......”

李定國聽到這話有些難以置信。

他走到箱子麵前將其打開，發現裏麵果然都是亮晃晃的銀子。

“這.....”

李定國很是困惑，“到底是怎麼回事？皇上怎麼突然有了這麼多錢？”

沐天波倒是並未隱瞞，他將李定國拉到一旁，給其講述了阿瓦城發生的那些事情。

得知皇帝竟領著一萬精兵殺穿阿瓦城的時候，李定國臉上的狂喜之情簡直都快溢出來了。

“殺得好！”

“狗日的緬賊，早該殺了......”

然而等到激動過後，一想到皇帝如今已擁有上萬精兵，李定國的臉上逐漸湧出幾分失望與落寞。

不過，他還是強忍著情緒為皇帝能夠平安而高興。

“老天保佑！”

“這下我就不擔心了......”

沐天波看出了李定國的難過，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封書信，將其遞到李定國手中。

“晉王，這是我離開時皇上親筆書寫的，他讓我轉交給你......”

李定國有些意外，接過書信以後站到一旁將其拆開。

“晉王，距朕登基已有十三年之久。這十三年間，朕吃盡顛沛流離之苦，過盡提心吊膽的日子.....幸得你始終不棄，一直為朕和大明殫精竭慮......”

“朕知道你跟將士們不易，所以特地調撥兵餉由黔國公轉交於你.....”

“待愛卿整頓兵馬之後，速來阿瓦城彙合，朕等著你......”

李定國看完信以後整個人已經是淚流滿麵。

皇帝往日的不信任他是清楚的，如今這封書信卻不一樣，言辭之間所包含的期許與關切，已經足以衝淡曾經的失望與悲憤。

“皇上！”

李定國跪在地上，朝著北麵恭敬叩首。

跪拜完之後，李定國又起身興奮大喊道，“將士們，皇上派黔國公給咱們送兵餉和糧草來了......”

“咱們有銀子了！也有吃的了......”

李定國的話很快傳遍全軍。

不出意外，整個營地頓時一片沸騰。

許多將士在得知皇帝已經奪下阿瓦城的時候，他們臉上的興奮之情更是難以掩蓋。

不少人山呼萬歲高聲尖叫。

“皇上英明！”

“皇上萬歲！”

李定國命人把糧草全部接收。

“傳令下去，全軍埋鍋造飯.....”

“讓弟兄們吃個夠！”

然而，話音剛落，李定國忽然感覺眼前一黑，緊跟著整個人失去重心一頭栽倒昏迷過去。

“晉王！”

沐天波大驚！

“王爺！”

整個軍營也亂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