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直到天亮，貨車才開到一家包子鋪門口。

“孫大嬸！給你家拉的肉和菜到了，出來搬……”

“我靠，大爺，你啥時候上去的，而且你身上這麼臟，這菜還咋吃啊！”

司機拉開車鬥，嘴巴張的能塞下雞蛋。

我緩緩挪下了車，雙手合十做了三個揖。

“小夥子，我是逼不得已才上了你的車，你別見怪。”

“至於這菜，你給我個地址或者聯係方式，我……我過幾天賠給你！”

“小張，又來這麼早，誒，這誰啊！”

話音剛落，一個穿著圍裙的中年婦女走到了我麵前。

司機扭過頭，湊在她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我本以為，老板娘會生氣我弄臟了她的菜。

可她卻沒有找我算賬，反而是把我扶到了屋內，端上了一屜包子。

“大哥，我知道你是出門在外遇了難，這菜我不用你賠！”

“你把包子吃了，等我忙完早上這一陣，送你去醫院，再幫你聯係你的子女！”

她笑嗬嗬地擺了擺手，鑽回了廚房。

我怔了幾秒，猛地拿起幾個包子，狠狠地塞進嘴裏。

包子很香，可我卻隻能吃出眼淚的鹹和尋親的苦。

二十年如一日的尋找，早已掏空了我的積蓄和身體。

我無數次想放棄，可妻子的囑托就在耳邊，女兒的笑臉就在眼前。

我不敢放棄，也不能放棄。

“老板，來一籠豬肉大蔥的，一籠魚香肉絲的帶走。”

門簾輕響，兩個女人走進店內。

我下意識的往裏麵移了移，害怕自己身上的汙穢讓人嫌棄。

可這個熟悉的聲音卻讓我抬起了頭。

我仔細地端詳著那個穿著風衣的女人，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脖子上有顆黑痣，手腕上有個燙傷的疤。

更重要的是，脖子上掛著我們家祖傳的長命鎖！

找到了！這次，是真的找到閨女了！

我抽出幾張餐巾紙，使勁地擦著嘴上的油和手上的臟東西。

二十年沒見，我……我不能給閨女丟臉！

“你可真是戀舊，這麼多年一直吃豬肉大蔥餡的包子。”

“就像這個長命鎖，都要鏽了你都不往下摘。”

“怎麼，還想著你原來的那個家呢？”

帶著黃帽子的女人轉過頭，打趣著一旁穿風衣的女人。

風衣女摸了摸鎖身，眼神中透出一絲鄙夷。

“你想多了，我一直帶著這個長命鎖，是想提醒自己。”

“永遠不要忘了那個把我丟了二十年的男人，這輩子都要一直恨他！”

我的手驟然一抖，剛想張開的嘴再次閉上。

是啊，女兒恨我，她也應該恨我。

我是個不稱職的父親，沒用的廢物，找了整整二十年，才找到她。

現在，我又有什麼資格認親呢？

“走吧，錢我付過了。”

女兒拿起打包好的包子，拉著同伴緩緩向門外走去。

她穿著光鮮，舉手投足都散發著幸福的味道。

我的腿不停地顫抖，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而她卻好像當我不存在，甚至都沒有瞟我一眼。

原來女兒，真的不認識我了。

又或許，她認出了我，隻是不想和我再有什麼關係罷了。

不行！

我找了整整二十年，就是為了聽她再喊我一次爹！

哪怕是丟人，哪怕是當眾被她羞辱記恨，我也要讓她再叫我一聲爹！

我掙紮著伸出雙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妮兒，爹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