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喜鵲來報喜啦。”
伴隨著一聲輕快的聲音,丫鬟銀杏上前推開了房門,晨光瞬間鋪滿了整個屋子。
輕紗如雲籠罩著的並蒂纏枝金絲楠木塌上,一隻纖細修長的手掀開了床幔,露出一截瑩白細滑的手臂來。
再往上,是一張芙蓉美人臉,冰肌玉骨之上帶著剛睡醒的紅暈,眉頭輕蹙,帶著些許愁緒,美得叫人移不開視線。
她笑了一聲,聲音又輕又軟。
“哪有喜鵲,是你在叫吧。”
跟在銀杏身後的丫鬟銀紅也開口打趣道。
“夫人說的是,你幹脆改名叫喜鵲算了,以後咱們這院子天天都有喜鵲叫。”
銀杏嗔怪地瞪了銀紅一眼。
“今日可是侯爺夫人成婚七年,又是七夕,雙喜臨門,夫人若是改了奴婢的名字那就是三喜了。”
兩個丫鬟笑作一團。
薑翎聞言嘴角微彎,眼神柔柔地看向院子裏的木槿花。
昨天她去送糕點的時候提醒過他身邊的侍衛了。
今日,七月初七,他一定會過來。
薑翎這般想著,眼波流轉,銅鏡中的美人愈發好顏色。
已經在薑翎身邊侍奉多年的銀杏都不自覺看呆了。
“夫人,您真好看,今晚再換上新製的浮光紗裙,侯爺眼睛都要粘在夫人身上了。”
銀紅連連應和。
給薑翎畫眉的手卻因為突然的敲門聲一抖,眉尾歪了半分。
“夫人,淩侍衛來報,侯爺公務繁忙,今晚不回了。”
薑翎嘴角的笑意落了下來。
他們已經一個月沒有見麵了,即便是她親自去送糕點,也沒能進裴雲序的書房半步。
還是祖母出麵要求他每月初七一定要來主院,她才能見到他一麵。
其實這麼多年她都習慣了。
可到底是成婚七年的紀念日,又是七夕,哪家夫人不盼著與夫君共度。
薑翎突然有些累了。
屋內靜得可怕。
銀紅和銀杏對視一眼,眼裏閃過心疼。
良久,她們聽到薑翎開口。
“擦掉吧。”
卸完妝,銀杏見薑翎提不起興致來,便勸道。
“少爺和小姐好像已經起來了,聽說一大早就在做東西,神神秘秘的,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薑翎點了點頭。
到了隔壁院子,兩個孩子正在鼓搗著一些竹片子,連她來了都不知道。
還是下人們行禮的聲音驚醒了二人。
裴硯書和裴玉兒一同抬起了頭,甜甜地叫了聲“娘親”,然後繼續低下頭去糊竹片子。
薑翎莞爾一笑,方才心頭的陰雲散去了些許。
兩孩子明明是雙胞胎,長相卻卻一個隨爹一個隨了她,性格也沒半點相似。
裴硯書沉穩愛裝小大人,完全就是照著裴雲序的模子刻出來的。
至於裴玉兒,打小就是美人胚子,眾人都寵著她,驕縱又不失率真。
在這侯府之內,若說她最舍不得的,自然是這一雙兒女。
“硯書和玉兒在做什麼呢?娘親也來幫忙。”
薑翎剛伸手,裴玉兒就有些不滿地叫道。
“娘親別碰,我們都分好了!”
薑翎有些尷尬地收回手,視線挪到旁邊的畫布上,微頓。
“這些畫是你們父親畫的?”
裴硯書百忙之中看了一眼。
“對啊,爹爹知道我們要做花燈,叫淩霄叔叔送過來的。”
做花燈?
莫非是夫君另有安排?
薑翎心裏冒起一絲期待,溫柔道。
“那做好了,娘親帶你們去放花燈。”
裴玉兒連忙搖了搖頭,不滿地嘟了嘟小嘴巴。
“不要,我們已經跟小姨約好了,哎呀......”
裴硯書在桌下踢了一腳裴玉兒,使了個眼色,裴玉兒立刻閉口不言了。
薑翎隻覺得心口一滯,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不想在兩個孩子麵前失態,起身離開。
走到院外,卻聽到裴玉兒壓低了聲音問道。
“哥哥為什麼不讓我說話?”
“娘親不喜歡小姨,你再說,娘親萬一生氣不讓我們去就完了。”
“沒關係的,爹爹答應要帶我們去的,娘親不會違背爹爹的話的。”
......
寧願帶孩子去見她同父異母的妹妹舒羽,也不能抽出一刻來陪陪她?
方才升起的一絲期待像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薑翎臉上。
成婚七年,她應該習慣的。
習慣他的冷淡,習慣他的漠視。
畢竟是她自己設計來的婚事,她是罪人,她應該承受。
可如今連親手養大的兩個孩子,心也向著外人。
薑翎臉色蒼白如紙。
這時,銀紅帶著繡莊的人過來了。
薑翎抬了抬手,示意她進去。
裴玉兒卻突然發了脾氣。
“這什麼衣服啊?土死了,我不要穿,我今天要穿小姨送我的那套衣服!”
心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密密地疼起來。
裴玉兒從小皮膚便嬌嫩,她穿的每件衣服都是薑翎用熱水仔仔細細燙軟,針腳處細細平整過的,累的她眼睛都有些模糊了。
可她的女兒如今卻嫌棄她的衣服款式老土。
“夫人......”
銀杏如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逗薑翎開心了。
貼身跟隨薑翎多年,她自然知道夫人對兒女可謂是用盡心思,但小姐似乎並不領情。
薑翎擺了擺手,示意她別跟來,獨自出了府。
七夕夜色未至,但街上已是摩肩擦踵,人來人往。
而她,像一縷遊魂,無處可去。
薑翎露出一絲苦笑,她隨母親從江南來到京城,從小便自由散漫慣了。
沒想到自己能在侯府後院安安分分地呆了七年。
不被人喜歡的七年。
她還記得娘親去世的時候提醒她,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別步她的後塵。
可是娘親,阿翎如今還能回頭嗎?
薑翎失魂落魄地隨著人群不知走了多久。
天色漸晚,花燈開始星星點點地布滿全城。
行至淮水湖畔,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闖入她的眼簾。
烏發玉冠,一身青袍隨夜風微動,清姿雋永,芝蘭玉樹。
他立於畫舫之上,周身氣度沉靜涼薄,僅一個背影便壓下滿河喧囂。
那是她的夫君。
大夏自建朝以來最年輕的侯爺,武安侯裴雲序。
花燈映在薑翎眼裏,泛起一絲亮光。
下一秒,就見他伸出手去,俯身將兩個孩子接上船來。
順著他的動作,含羞帶怯的舒羽出現在薑翎視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