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瑤光也不急著催促,隻扶著雀兒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深秋的風,卷著滿街的落葉。
“小姐,這麼冷,要不我們還是先進府吧!”
“不必,他會來的。”
崔瑤光篤定,崔子翁一定會來。
“水裏的魚要冬眠了”這句話,是崔子翁幼時貪玩,不小心掉入了水裏,差點溺死,是她這個做姑姑的把他從水裏撈了起來,那時候,她沒打他,隻嚇唬他說“天涼了,魚要冬眠,你要是再敢不聽話,我就把你丟下去跟魚一起冬眠。”
從那之後,小家夥記得了這句話,嚇得再不敢靠近池塘。
果然,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催子翁披著貂裘,麵色匆匆地站在了伯府大門後。
聽到動靜,崔瑤光站起了身,回過頭。
......
她的侄子,都這般老了?
眼前的人,鬢角霜白,眼角的皺紋能掛二兩肉。
崔瑤光不想接受,那個可愛軟萌的孩童去哪裏了?
雖然是過了六十年,但對於崔瑤光來說,不過眨眼之間。
“你......”崔子翁也看著眼前的少女。
這分明是他孫女的模樣,那個印象裏軟弱內向的少女。
可為何她身上的氣質有些不同?
還有些熟悉?
還沒來得及細想,少女就快步上前,一掌打在了他的身上。
“好你個崔子翁,讓你不聽話。”
是了,是這個感覺。
崔子翁被這一掌打得踉蹌了一步,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這語氣,這眼神,這氣質,像極了六十年前,那個總是揪他耳朵說要把他丟池塘裏和魚一起冬眠的姑母。
隻有姑母,才會對他說出要把他丟水裏和魚冬眠的話來。
“姑母?”崔子翁不可置信中帶了一絲驚喜。
“怎麼?不認識了?需不需要姑母把你丟池塘裏和魚一起冬眠?”
是了。
是這樣的。
眼前的人和當年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崔子翁逐漸紅了眼:“姑母,真的是您嗎?可是......您......”
“早就死了?”崔瑤光挑眉,“死是死了,又被你們這群不孝子孫給氣活了。”
她抬頭,看向【鎮國伯府】四個字的門匾,心頭的氣更甚了。
“好好的國公府,變成了伯府,好得很!”
崔子翁心中發澀,哽咽地說:“姑母,是侄兒沒用,是侄兒沒出息。”
七老八十的人了,在她麵前哭了起來。
崔瑤光覺得丟人。
那個在她印象中,粉雕玉琢的孩子,那個被她盼著能夠繼承家族衣缽,繼承將門風骨的孩子,如今怎麼變成這幅模樣了?
“哭什麼?把眼淚給我擦幹淨!我崔氏的人,哪怕是死在戰場上,也絕不掉一滴眼淚。”
崔子翁被她這麼一嗬斥,立馬把眼角的淚給抹了去。
“姑母教訓得是,這天冷,姑母快點進府。”
崔瑤光被崔子翁恭恭敬敬地請進了府。
旁邊的嬤嬤和奴仆震驚到了,那個曾被眾人嫌棄的庶出三小姐,竟讓老伯爺請了進去,還叫其“姑母”?
還沒來得及細想,那嬤嬤便急忙走開了,她得去給主母通報一聲。
崔瑤光踏入府門後,心裏就堵得慌,越往裏麵走,心就越沉。
記憶中華貴的國公府,早就沒了蹤跡,兩側的回廊,漆皮掉落,像是年久失修。
破舊不堪的宅院,刺痛了崔瑤光的雙目。
若非看得真切,她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重活一世,她崔氏竟落敗成這番模樣。
“姑母,您累了沒?要不歇會?”崔子翁戰戰兢兢地跟在崔瑤光的身後。
崔瑤光腳步未停。
“老伯爺,不好了......”
崔子翁剛帶著崔瑤光進府沒多久,後腳門房就追了過來。
崔子翁怕驚擾了崔瑤光,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門房,“大驚小怪的做什麼?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
門房急得滿頭大汗,哪裏顧得上其他,隻開口道:“老伯爺,不是奴才沒了規矩,實在是......世子他闖大禍了。”
崔子翁眼皮子一跳,“快說,那臭小子又幹嘛了?”
門房喘著粗氣,“世子在念春樓輕薄了丞相府的二小姐被人給打了,這會兒相爺正押著世子來府上要說法呢,說什麼要斷了世子的手腳。”
“孽障,一群孽障!”
那丞相府雖然比不上當年的國公府,可如今早已經不是當年,國公府早就落敗被削了爵位,而丞相府如日中天,是實打實的權勢在手。
調戲丞相府的二小姐,崔瑾怕不是嫌崔家死的不夠快?
崔子翁眼前一黑,有些站不住,是崔瑤光扶住了他。
“他們人在哪裏?”崔瑤光冷聲問道。
門房連道:“人現在就在大門外。”
“雀兒,幫我拿根鞭子來。”崔瑤光把崔子翁推給門房,在雀兒把鞭子遞給她後,便抬腳朝著大門而去。
鎮國伯府大門外,丞相一身官袍,麵色鐵青,身後兩個侍衛按著個鼻青臉腫的少年,正是崔家世子崔瑾。
崔瑾梗著脖子強嘴:“不過摸了她手一下,至於小題大做?等我將來......”
“啪!”
清脆的鞭響打斷了他的話。
“誰?誰敢打小爺?”
崔瑾被打了一鞭,嚇了一跳,抬眼看去就看到崔瑤光站在了眾人麵前,她手裏拿著鞭子。
“崔淼音,你敢打我......”
話音剛落,第二鞭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崔淼音!!!”
第三鞭。
這一次實實在在地落在了他的臉上,皮開肉綻的痛感讓崔瑾眼底驚起了懼色。
她不過一介庶女,她怎麼敢的?
丞相沐坤承本想發作,但崔瑤光突然來了這麼一出,倒是讓他愣住了。
他眯著眼打量著忽然出現的少女。
“你是何人?”
崔瑤光抬眼看了丞相一眼,手裏的鞭子隨意垂著。
她沒急著回答,而是抬手抓住崔瑾的後脖頸,然後用力一推將人扔在了地麵上。
“給我跪下!”
崔瑾被推得結結實實摔在青石板上,膝蓋撞得發麻,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
他剛要撐著地麵爬起來罵娘,崔瑤光的鞭子又落在了他的身上,痛得他嗷叫了一聲。
“我讓你跪下。”崔瑤光冷喝了一聲,“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是打死你,你也得給我跪好了。”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