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生克夫命,臨近三十還沒嫁人。
就在我打算孤獨終老時,月老來了,他渾身纏著紅線,一臉歉意。
“不好意思,忘記給你牽紅線了,剛發現。”
我看著麵前相貌出眾的男人,莞爾一笑。
“那你得賠啊,這俗世的男子我瞧不上,我看你倒是正好。”
1
我活到28歲這年還沒嫁人。
找過的幾個夫家全都意外暴斃,於是克夫的名聲一傳十十傳百,更是沒人敢娶我了。
就在我打算孤獨終老時,月老來了。
皖乘禦風而來,渾身繞著無數發光的紅線,一臉歉意地看著我:
“不好意思,獨獨忘記給你牽紅線了。”
可我遠遠瞧著,總覺得他眼含笑意。
彼時我正坐在涼亭裏,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晚風吹來一陣愜意。
我招呼他。
“先坐,仔細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我一副要和他談心的樣子。
皖乘挑眉,依言落地,一身烈紅色的寬衣長袖,襯得他越發像個不可高攀的聖人。
我又飲了一口酒,視線始終黏在他身上。
“從前看話本子,以為月老都是留著胡子的老人,沒想到竟然這般風流倜儻。”
皖乘坐到一旁。
“喜歡我這樣的?”
聞言,我倏爾笑了。
“不知道,這些年男人都對我避之不及,以至於我都不知道心動是什麼感覺了。”
皖乘靜靜地看著我。
“為了彌補我忘了給你牽紅線這件事,你有什麼要求都可以跟我提。”
我頓時眼前一亮:“真的?”
皖乘點頭。
我當即拍案而起。
“好!那你現在就幫我重新把紅線牽上!”
皖乘一愣。
我看著他,語氣有些可憐巴巴:“怎麼,不行嗎?”
他看了我半天,良久輕歎一口氣。
“可以是可以,隻不過…”
一開始,我還不知道皖乘在猶豫什麼,直到他把牽上紅線的那個人告訴我時,我眼前一黑。
“你是說街北的那個屠夫?”
皖乘誠懇點頭,並且解釋。
“京城內的適齡男女早已配對成功,如今臨時給你找,隻能找到這樣的。”
我沉吟不語。
片刻後,終於一狠心一跺腳。
“好,就是他了!這次我一定要嫁出去,讓我克夫的謠言不攻自破!”
我自信滿滿地說下這番話,卻還是立刻放下手裏的酒壇,去院子裏耍紅纓槍。
皖乘抱臂站在一邊,漫不經心地問我:“你大晚上的耍槍?”
我抽空回他一句。
“萬一那屠夫不講理對我動大刀,我還能跟他過幾招。”
聽我這麼說,皖乘沒好氣地笑了。
次日一早,我就去找了街北的那個屠夫。
我之所以記得他,主要是我有一次出街閑逛,正好看見他在殺豬,豬慘叫得撕心裂肺,他卻滿臉笑意,樂嗬嗬的。
那一幕讓我印象深刻。
現在和這個人牽上紅線,也算是一種奇緣。
結果這日屠夫沒有出攤子。
我於是跟皖乘一起找到了他家,在郊外的一個小屋子裏,外麵圍著的全都是豬圈。
我剛一走進,就被撲麵而來的異味衝得差點嘔吐出來。
皖乘用扇子遮著,仍舊一副不染汙穢的模樣。
屠夫正在小院裏喂豬,一看見我們立刻凶巴巴地問:“你們是要買豬肉嗎!”
帶著一種讓人不敢不買的脅迫力。
我友好地笑了下。
“我們是慕名而來的,聽說你養豬殺豬的技術好,所以前來觀摩一下。”
屠夫瞪著眼,左臉還有一道很長的傷疤,看起來凶神惡煞。
“有什麼好看的,走走走!”
我幹巴巴地笑了下,隻得向皖乘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他安撫地看了我一眼。
2
皖乘搖著扇子走到屠夫麵前,伸頭看了一眼豬圈裏肥壯如牛的豬群。
他在屠夫不友善的目光裏指了指我。
“這位兄弟,我家小妹自小就仰慕屠夫這種職業,很想跟你學習一下,如果你教好了她,我們今日就買一整頭豬帶走。”
屠夫頓時兩眼發亮。
“一整頭?此話當真?”
皖乘點頭。
得了皖乘這句話,屠夫立刻就對我換了態度,忙前忙後拎了兩大桶白菜放到我麵前。
他先是咳嗽了兩聲起勢。
“養豬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好飼料,這是我們自家用肥料種出來的白菜,營養飽滿,接下來就由你把這些喂給它們吃。”
屠夫轉身驕傲地指著那一排嗷嗷待哺的豬,我突然就好想逃。
尤其是皖乘全程都支著下巴坐在一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我深吸一口氣,壓住心裏的不適。
為了能嫁出去,老娘拚了。
然而我走到豬圈附近還是破防了,那些豬爭先恐後地來搶大白菜,有一隻差點要把我的手都吞進去。
我嚇得往後一退,下意識就叫了皖乘的名字。
“皖乘!救我!”
話音剛落,一陣清風包圍住我,所有腥臭難聞的氣味都被屏蔽在外,那些吃相難看的豬也離我遠去。
皖乘一把托住我的腰,帶著我站到兩米外。
他有些好笑地低頭看我。
“怎麼?這就受不了了?你要是嫁過來,可日日都要過這樣的生活,沒準還要幫著他殺豬斬骨頭…”
皖乘說的話,令我醍醐灌頂的同時還有些麵紅耳赤。
這是我自己做的選擇,可我剛遇到一點小小的挫折就打退堂鼓,多少有點不像話。
我不想讓皖乘瞧不起。
於是我一鼓作氣,憋著氣迅速地給豬喂完了食,屠夫看了一圈,讚許地誇了我兩句。
“做事熟練果斷,是個養豬的好手。”
“......”
我轉頭,不出所料地對上了皖乘帶著笑意的目光。
下一步,屠夫教我殺豬。
我拿著殺豬刀站在一個五花大綁的肥豬麵前時,一顆小心臟真實地顫抖了。
雖然我出身將門,從小舞刀弄槍,也見過沙場上屍橫遍野的悲慘景象,但是此刻我對這一頭豬竟然下不了手。
屠夫催了我一兩遍,有些不耐煩。
“你怎麼這麼磨磨唧唧,要是我以後找了個婆娘跟你一樣,我還不得氣死。”
我一聽,猛地就扔了殺豬刀。
“不行,這活我幹不了,誰愛嫁給你就嫁給你吧,老娘不伺候了!”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皖乘三兩步追上我。
他用扇子抵著下巴,語氣有些遺憾地說:“看來這個紅線牽得不怎麼樣。”
我氣呼呼的。
“你這個月老當得也不怎麼樣!”
聞言,皖乘竟然很認同地點了頭。
“不然這樣,下次你想跟誰牽紅繩就跟我說,我替你努力努力。”
“一言為定!”
3
為了給自己找到一個各方麵都不錯的郎君,我下了苦功夫,讓小廝給我收集了京城裏還未娶妻的男人,不論老少。
很快我就選中了目標。
我把皖乘叫過來,指著畫卷上一個大圓臉長相一般的男人說:“你幫我跟這個人牽個線。”
皖乘仔細看了眼,表情有些僵硬。
“你確定?”
我煞有其事地點頭。
“我都打探好了這個人可是我朝鼎鼎有名的富商,據說家裏黃金白銀無數,富可敵國,嫁過去我至少衣食無憂,不用殺豬!”
皖乘指尖一動,便隨手撚了一根斷成半截的紅線出來,我一看大驚。
“該不會牽不上吧?”
皖乘目光晦暗地搖了搖頭,不知為何,我竟然覺得他此時心情十分不佳。
他說:“不是,你畫卷上的這個男人,曾娶過一任妻子,不過在他外出行商時被人看中,他為了談成一筆生意,就把自己的妻子賣掉了。”
“什麼?”
我大駭:“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天子腳下,怎麼能容忍這樣違背人理的事情發生?”
皖乘意味不明地看我。
“是你活得天真。”
我沉默了。
片刻後,我拿起自己的紅纓槍。
“這個人我還是得去會會,收了這個人,我也算是為廣大女子除害,他要是敢賣我,我就立刻提刀砍了他。”
皖乘目光沉沉。
“你這一輩子,非得嫁人不可?”
我抿唇,盯著一處放空。
“我隻是想證明,我也可以一生一世一雙人,而不是旁人口中連幸福也不配擁有的克夫命。”
我說完之後,對上了皖乘的視線,他的目光深沉又帶著一絲波瀾,輕易就讓人沉迷。
我自嘲一笑。
“算了,不管我說什麼,你這個不染人間煙火的神仙也無法感同身受。”
皖乘不置可否。
去見那個富商時,我不想打草驚蛇,直接暴露自己的來意,所以偽裝成要和他談生意。
然而這個決策還是不夠慎重。
因為我一推開門,就發現屋子裏不止有那個富商,他的懷裏還有個歌姬,此時正衣衫半解,坐在富商身上,兩人之間氣氛曖昧。
我僵在門外不敢動,皖乘從背後輕輕推了我一把,他輕聲安撫我:“別怕。”
我們進屋的動靜不小,富商和歌姬立刻抬眼看來,不過兩人依然黏在一起。
我步子挪得跟蝸牛一樣慢,磕磕巴巴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麼。
還是皖乘先說:“這位大哥好興致,不過今日談正經生意,是否可以請這位姑娘先出去?”
然而富商置若罔聞,反而興致勃勃地提議:“小兄弟,要不也給你叫一個?”
我膽戰心驚,下意識地去看皖乘,果不其然,他徹底黑了臉,麵色不虞。
我有心想調和一下氣氛,於是站到兩人中間。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不過我家哥哥還不太開竅,就不用給他叫美人了。”
結果我剛一坐下,那位富商就伸手想摸我。
他聲音黏膩,眼神色眯眯的。
“你長得也不錯。”
然而還沒伸過來,他的手就被皖乘猛地向後一掰,疼得富商齜牙咧嘴。
“疼疼疼!你們是不是不想談生意了!”
皖乘滿臉怒色。
他一腳踹翻富商的凳子,嗓音冷厲:“你也不看看自己招惹的人是誰!小心我讓你再也沒有生意可做!”
皖乘說完,怒氣衝衝地拉過我的手。
“跟我走!”
4
我一路被皖乘拽著往外走,根本就沒有拒絕的餘地,他整個人都處在氣頭上,極不好惹。
好不容易走到人少了一點的地方,皖乘終於站住腳,猛地轉過身。
我毫無防備,根本刹不住,一頭撞進他的懷裏,皖乘被撞得悶哼一聲。
他提著我的衣領,語氣不好。
“隋雙雙,你有沒有點腦子!”
我被他凶得有點懵,反應過來也有點生氣。
“你衝我發什麼火,我不是都阻止他給你叫人了嗎!”
皖乘眼底發紅,抿唇看著我。
“你覺得我是在氣這個?”
“不然呢!”
我仰頭盯著他,憤憤不平。
皖乘猛地扣住我的手舉到眼前:“所以你是認為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摸你?如果不是我拉你出來,那個男的對你上下其手也可以?”
我咬唇,氣得鼻尖泛酸。
“又不是我想的!隻要他摸了,我就立刻掰斷他的手!”
皖乘盯著我一言不發,我們四目相對,誰也不肯先低頭服軟。
片刻後,他終於輕歎一口氣,慢慢地揉了揉我的手腕。
“隋雙雙,那個男的靠不住。”
我垂眸,沒底氣地嘟囔:“知道了。”
皖乘抬手摸了摸我的頭,情緒終於緩和下來。
“好了,剛剛是我語氣太衝了,不是你的錯。”
我癟嘴。
“你剛剛也太凶了。”
“還不是被你選的不靠譜的人氣的,還好之前沒給你牽紅線,不然指不定遇上什麼樣的人。”
我們轉身,剛想從無人的街巷拐出去,突然看見屠夫扛著半隻豬從街邊走過。
我心裏咯噔一跳,立刻抓住皖乘的手。
“等等!先別走!”
皖乘後背撞上牆,我隨著慣性被他拉進懷裏,兩人相撞的那一刻,我們猝不及防地對視。
在他的沉沉的目光裏,我突然啞言。
“等、等那個屠夫走了再說,我不想被他看見。”
皖乘挑眉。
“好。”
下一秒,我倏地被他攬住腰,腳底懸空。
我立刻低頭看去,才發現皖乘竟然帶著我升到了半空。
“你居然真的是神仙。”
雙腳離地的感覺太奇妙,直到這一刻我才切切實實地意識到,我身邊的這個男人強大而可靠,遠非凡俗能比。
莫名其妙,我的心跳亂了節拍,怦然如擂鼓。
而皖乘與我相觸的肌膚也開始變得滾燙,灼得我整個人慌亂無措。
甚至連抬頭看他一眼都不敢。
皖乘帶著我禦風而行。
雲彩和樹梢垂直漂浮在腳下,而我們遠離塵世,喧嘩的街道和嘈雜的人聲仿佛都與我無關。
這是我第一次用這樣的視角來看人間,卻在某個瞬間產生了一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皖乘任由我感受這一切。
隻在遠處雲彩被染得像火一樣烈紅的片刻,低下頭和我說:“很早就想和你看這樣一場落日了,希望現在不算遲。”
我怔怔地看著他。
皖乘此刻的眼神溫柔得不可思議,我幾乎沉溺在其中,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