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的沈美人瘋了。
這個消息插上翅膀,一天之內傳遍了整個後宮。
版本一個比一個離譜。
有說我對著槐樹磕頭,認了棵百年老樹當幹爹。
有說我扒了李公公的褲子,逼他跳舞助興。
最新的版本,說我自封農神,要在冷宮開宗立派。
小桃每次聽到新的,都哭喪著臉來彙報。
「娘娘,她們說您......說您要白日飛升了。」
我正躺在自製的搖椅上,悠哉悠哉地晃著。
「飛升?」
「好啊,讓他們多傳傳,最好傳到小皇帝耳朵裏,讓他給我修個廟。」
小桃的臉更白了。
我懶得理她,抓起手邊的黃瓜,哢嚓就是一口。
清脆。
這冷宮的日子,比我前世的退休生活還愜意。
沒孫子吵,沒親戚煩,自己種的菜還沒農藥。
午後陽光正好,我把剩下的黃瓜切成片,仔仔細細地敷在臉上。
冰冰涼涼,舒服。
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院門口忽然安靜了。
連牆角蛐蛐的叫聲都停了。
我眯著眼,透過黃瓜片的縫隙看過去。
院門口不知何時,多了個明黃色的身影。
小桃「撲通」一聲就跪下了,腦袋磕在地上,抖得厲害。
那兩個被我抓來當長工的小太監,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土裏。
我沒動。
一雙繡著金龍的黑靴,停在我躺椅前。
靴子的主人很高,擋住了我曬太陽的光。
有點不爽。
「哪家的小夥子,長得挺精神。」
我懶洋洋地開口。
「擋著我曬太陽了,有事?」
周圍的空氣死一樣寂靜。
旁邊一個尖細的嗓子猛地炸響。
「放肆!見了皇上還不行禮!」
哦,皇帝。
我慢悠悠地揭下臉上的黃瓜片,丟進嘴裏嚼了。
然後才坐直身子,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
確實是副好皮囊。
眉眼淩厲,鼻梁高挺,就是一張俊臉繃得太緊。
年紀輕輕,看著比我還老成。
他揮了揮手,所有人都屏著呼吸退了出去,院子裏隻剩下我們兩個。
他一步步走近,眼神像刀子,一寸寸地刮過我。
想用氣勢嚇唬我?
嗬。
我那幾個孫子小時候不聽話,也愛這麼瞪我,以為自己很凶。
結果被我按在腿上,一人抽了三下屁股。
我站起身,在他錯愕的注視下,走到他麵前。
然後,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嘖,肌肉這麼僵,氣血不通啊。」
他的身體瞬間僵硬得像塊石頭。
我手上加了點力道,跟揉麵團似的。
「小小年紀,別老繃著個臉,容易折壽。」
我語重心長。
「你看你這眉頭皺的,都能夾死蒼蠅了。」
「還有這眼下的烏青,昨晚沒睡好?是不是批折子批到半夜?」
「年輕人要懂得勞逸結合,身體才是本錢。」
他那張俊臉,肉眼可見地沉了下去。
我完全沒在意。
從袖子裏摸出啃了一半的黃瓜,十分大方地遞到他嘴邊。
「來,別客氣,嘗嘗我新摘的黃瓜。」
「剛從藤上摘的,水靈,清熱降火。」
他死死盯著那半根還帶著我牙印的黃瓜,嘴唇抿成一條筆直的線。
我聽見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拳頭在袖子裏握得死緊。
我猜,他大概是當皇帝以來,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
想發火,又覺得跟我一個瘋子計較,有失身份。
憋著吧。
多憋一會兒,對身體好。
院子裏一片死寂。
最後,他一個字都沒說,猛地轉過身。
那步子邁得又快又僵,活像身後有鬼在追。
走到門口的時候,還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
透著一股子落荒而逃的狼狽。
我搖搖頭,把黃瓜塞回嘴裏,哢嚓一口。
「真是個別扭的孩子。」
比我最小的那個玄孫還難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