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真是個跟蹤狂，你走到哪兒我就想跟到哪兒。你到底是什麼做的，罌粟花一樣讓人著迷。你和別的女人不一樣，我也以為新鮮勁兒一過，一切都可以回到從前，可是......”慕容傲天覺得自己緊閉的心門開始有鬆動的痕跡，連他自己都覺得微微錯愕。

當時，眼睜睜地看著蘇宛白被金熠塵帶走，他感覺五臟六腑都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捏住、揉碎，然後被扔到攪拌機裏磨成碎沫。那天，他坐在房間裏整整一天，什麼都不想吃，什麼都不想做，連晴朗的天空都變成死灰一樣的顏色。

“你到底走不走？”蘇宛白有點不耐煩。

慕容傲天深深地看了蘇宛白一眼，眼底流露出一種意味不明的情緒。蘇宛白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那種情緒。在很久以後的某一天，當他再次流露出相似的情緒時，她才明白，那是小孩子傷心的時候才會有的表情。

慕容傲天走了，高大的背影深沉寂寥。

終於走了，希望他再也不要回來，她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他。

慕容傲天來到慕容集團在洛杉磯的總部，私人飛機在天台緩緩起飛。

李管家坐在慕容傲天身邊，感覺後背一陣陣涼意襲來。少爺這是怎麼了？他不是一直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嗎？可是此時的他，濃黑細密的睫毛低垂著，連緊抿的雙唇都失了血色一般蒼白。

“少爺，老爺打了好幾次電話，你要不要回一個？”李管家低聲問。

“他說什麼，那張照片......老爺震怒，說是要......”李管家小心琢磨著合適的措辭。

“要怎麼樣？直說！”慕容傲天有些煩躁。

“要撤掉你總裁的職務，改由二少爺暫時主持集團的工作。”李管家終於把要說的話說完了，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慕容傲天把望向窗外的目光收回來，嘴角牽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老頭的威脅，不要太當真了！”

“聽老爺的語氣，怕是......”李管家還是很擔心。

“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慕容傲天靠在椅背上，似乎睡著了又似乎沒有。

李管家不停地歎著氣，一顆心一直懸在嗓子眼。

清晨，慕容老爺早早地坐在客廳裏等電話。他給慕容傲天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九點鐘之前他沒有為突然失蹤數天給出合適的解釋，他就要把總裁的職位收回來。幸災樂禍的方問蘭和不停打嗜睡的二少爺慕容傲傑坐在側首的位置上，他們六點鐘就被老爺抓過來陪著一塊兒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慕容老爺本就陰沉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慕容傲天，你長大了，翅膀硬了，連親爹的話都不聽了！好小子，這次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把我放在眼裏！

八點五十九分，慕容傲天拿起身邊的電話，正準備讓助理召集臨時董事會。

“大少爺好！李管家好！”早早等候在門口的傭人們齊刷刷地喊。

慕容老爺的臉色稍稍緩和，他輕咳了幾聲，不動聲色地把聽筒放回原處。

慕容傲天大步朝父親的方向走過來，冷冽的表情不像是回家，倒像上刑場一般。他寒冰一樣的目光從父親和方問蘭的臉上掃過，最終落在了他的廢物弟弟慕容傲傑的身上。

慕容傲傑實在抵擋不住周公的召喚，坐著就睡著了。他像小雞啄米一樣前後搖、左右搖，不倒翁似的滑稽可笑。聽到細微的鼾聲，方問蘭第一時間伸出腳踩在兒子的皮鞋上。有慕容傲天的場合，自己的兒子怎麼能丟麵兒呢！

“還要喝啊？我快不行了！”慕容傲傑揉著惺忪的睡眼，手下意識地往茶幾上摸，看起來像是在找酒杯。

慕容傲天冷哼了兩聲，隨意坐在他們母子對麵，一臉玩味地看著慕容傲傑。

“你給我清醒一點兒！”方問蘭一時氣極，拿起桌上冷掉的茶水潑在兒子臉上。

慕容傲傑終於睜開雙眼，他抹了一把臉上帶著零星茶葉渣子的水，這才看清了來人是誰。

“媽，你幹嗎潑我？”慕容傲傑跺著腳，孩子似地撒起嬌來。

方問蘭尷尬地衝著臉色鐵青的老爺輕笑幾聲，拽住兒子的袖子輕輕搖了搖，給他遞過去一個噤聲的眼色。這可是他親生的寶貝兒子，她也是沒有辦法，如果她不潑，老爺就會親自動手。到那時候，可就不是冷掉的茶水那麼簡單了。

“我們慕容家和金家一向井水犯河水，你這次是怎麼了？居然和金家二少爺大打出手，而且，隻是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慕容老爺厲聲說。

慕容傲天沒什麼表情，他看都不看父親一眼。

“這麼多年來，四大家族鼎力的局麵已經穩固，你這麼做，我們會徹底被孤立起來，後果會怎麼樣？你想過沒有？”慕容老爺瞪著猩紅的雙眼，連胡子都豎起來了。

“說完了嗎？”慕容傲天斜了父親一眼，伸出手撣了撣腿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

“你......”慕容老爺感覺到自己的威信受到挑釁，但一下子又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回應，竟然一下如梗在喉，有點左右為難了。

“金熠塵已經和那個女人分手，金家不會與我們為敵！”慕容傲天淡淡地說。

“你不會想娶那個女人過門吧？”慕容老爺眼底滑過一絲陰冷。

慕容傲天仰天長笑，笑聲在空洞的慕容大宅裏久久回蕩。父親大人的想象力真是夠豐富，誰說他看上的女人就一定要做慕容家的少奶奶。她不過是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對他更具一些吸引力罷了，“結婚”這個詞，在他的字典裏根本就不存在。

“聽說蘇宛白老家在M市，而且父親隻是一般的職員。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子，哪兒配嫁進我們金家？”三分鐘不說話就能憋死的方問蘭為了顯示自己的存在感，提高嗓間插進話來。

“你以前不過是夜總會的坐台小姐，現在不是照樣在我們慕容家作威作福嗎？”慕容傲天低頭旋轉著大拇指上的扳指，口氣好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好不好一般輕鬆自然。

“你就是這麼對長輩說話的嗎？”方問蘭沒想到慕容傲天的態度如此惡劣，氣得臉都紅了。

“你是我的長輩嗎？還是你和我父親已經領了結婚證，隻是我還不知道？如果是，我甘願喊你一聲後媽！”慕容傲天看到方問蘭幾乎氣結的樣子，心情立刻大好，忍不住想要好好逗逗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傲天，怎麼可以這麼說話？”慕容老爺看不下去了，一臉陰沉地說。

“你的意思是讓我尊重她嗎？抱歉，她不配！”慕容傲天霍然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等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三個人的視線裏，方問蘭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羞辱了。慕容老爺剛剛站起身，她就衝過去撲在他懷裏嚶嚶地哭起來。

“孩子在這兒呢，你看你真是......”慕容老爺想脫開身，可被方問蘭緊緊抱住，根本就動彈不得。

慕容傲傑打著哈欠站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轉身準備離去。

“你親媽被欺負了，你連個屁都不敢放，你到底還是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方問蘭覺察到身後的動靜，跺著腳喊。

“欺負？連我都覺得大哥說得有道理！”慕容傲傑苦著臉說。

方問蘭踩著十幾厘米的高跟鞋，以最快的速度衝過來，一把揪住兒子的耳朵。

“媽，疼！快放手，快點兒啊！”慕容傲傑被拽得一個趔趄，呲牙咧嘴地哇哇大叫。

慕容老爺覺得這對母子真是聒噪，他緩步上樓到書房去了。

這次，大兒子沒有在九點之後回來，也算是給了他麵子。可這個麵子是多麼的敷衍和潦草，說是象征性的或許更加合適。要不是這小子才智過人，他怎麼肯把所有的權力都交到他的手裏。想想真是後悔，如果當年不那麼風流，多給傲天和他的母親一點兒家庭的溫暖，現在何至於落到如此淒涼的境地。

當初，方問蘭帶著孩子闖進慕容家，他並沒有挽留他們的意思。隻是，慕容傲天接手集團生意以後就搬出了慕容大宅，本來就空曠的房子顯得更加空曠可怕。方問蘭說話從不會柔聲細氣，也許正是她的聒噪填滿了這個淒冷無比的家。他舍不得這份熱鬧，人老了，有人陪伴才是最可貴的。

慕容傲天走出大宅，不由地回頭看了一眼。

這個房子裏以前滿是他和母親的美好回憶，可是現在，方問蘭和那個野種住了進來，把母親的味道都掩蓋了。他恨他們，恨到骨髓裏。他更恨父親，是父親的年少輕狂鑄成大錯，母親再也沒有辦法回來，而他和父親的情份也因為夾在中間的那對母子變得陌生而疏遠。

他有父親，卻像個孤兒一般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他很愛又很愛他的女孩金夢瑤，他原本以為他們會順利地結婚生子，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可是，她死在他的槍下，他的人生充滿了挫敗，光鮮背後的他，失無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