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對顛倒是非的賀來抿冷哼一聲：“二叔你不要覺得你是這個家裏最聰明的人，做的壞事沒人知道！

我爹勤勤懇懇地為葉府養馬趕車，從未出過差錯！一年到頭掙得錢沒二叔多，但交上的孝敬銀卻比二叔多。

畢竟二叔一文錢都沒交過，我爹是實打實為這個家做了貢獻，奉養雙親、延綿子嗣，爺爺無論再怎麼不講理，我爹也從未頂撞過半分！他盡足了為人子的孝道！

你呢！康平坊的宅子我可親眼見過了，咱老賀家往上數三代、下數三代都沒人住過這麼好的房子吧！

我爹隻是沒你聰明、沒你心狠、沒有像你一樣趴在爺爺身上吸血就是蠢、就是不成器。二叔作為家裏最大的吸血蟲，可真是有夠顛倒是非黑白的。

若是人人都像你這樣為人子，接手父輩的潤澤，卻從不付出半分，那養孩子還有什麼用！為他操勞一輩子又有什麼用！

二叔你不能因為上麵有個大哥在，就忽略你應該盡的孝道，你連該盡的孝道都沒有履行過，像你這樣不孝的人，我爹又怎麼能指望你會幫襯我們一家呢！

而且你上來就指責我爹分家這件事也不對，分家是奶奶提的，至於奶奶為什麼會提這件事，二叔爺爺、你們應該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到底幹了什麼對不起奶奶，對不起全家的事！”

賀瑾兒站在賀富寬麵前，對賀來抿一通數落，聲嘶力竭下隱約帶著點哭腔。

讓周圍聽著的人心裏很不是滋味，唯獨賀來抿一家三口死死地瞪著賀瑾兒！

賀富寬這時終於醍醐灌頂般覺醒了，把賀瑾兒拉到身後，盯著二弟一家吃人的目光，一個個瞪回去。

“我大閨女說的就是我想說的，我對這個家仁至義盡了！分家是娘提的！我沒什麼意見！無論我得多得少，侍奉雙親本來就是我這個長子的事！但二弟，你到底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惹得娘發這麼大的火！你最好一五一十地交代，否則做大哥的可不饒你！”

眼見女婿終於挺直腰板，擺出了大哥的派頭，梁平山欣慰之餘給了梁紅玉一個放心的眼神。

示意她隻要女婿立起來，他便會全力為女婿女兒出頭爭家產，本來他一個外人是不該摻和女婿分家這檔事的！

一來別人會蛐蛐他管的寬，二來嘛！他一直擔心賀家分家產這事兒可能不成功，到時候人家一家又和和美美地過起日子，他反倒裏外不是人了！

可老婆子與大兒子一直求他來充個門麵，加上他不放心女兒受欺負，到底還是來了。

但出乎意料地發現大外孫女是個不好惹的，女婿也硬起來了。這下他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賀來抿隻要想張口辯駁，梁平山就瞪著銅鈴般大地眼睛看著他，怒目精光地同時暗含殺氣。

嚇得賀來抿腿打著哆嗦，眼看著就要站不住了！在賀富寬背後的賀瑾兒看著大顯神威的外公，心裏直呼：“乖乖！這氣勢、這威壓，外公這一眼堪比張飛啊！要不是奴籍出身，外公混個將軍當當不是問題啊！”

有梁平山在背後撐腰，賀來抿還真不敢再說些他大哥是廢物的話！隻能眼含熱淚瞧著他父親，希望賀大海能拿出點說一不二的氣勢，趕梁平山出去。

但很明顯，賀來抿求錯人了。他父親賀大海比他更怕梁平山，甚至在梁平山瞪著賀來抿時，賀大海還相當慶幸梁平山瞪得是他兒子不是他。

最終把賀來抿從梁平山殺人的目光下救出的人，是姍姍來遲的王巧姑。

與她一塊來的人有做見證的周管家，以及一個丫鬟打扮的俏麗丫頭。

王巧姑讓眾人稱呼那丫頭叫萍兒，說是葉老夫人不放心她，撥來陪她走路的！

眾人心下明了，看來這事連葉老夫人都驚動了，這丫鬟就是過來監督她們每一個人的，現在所有人說話都要小心再小心！

萍兒不認生，對眾人大大方方行了個禮，但眾人不敢受她的禮，側過身子還禮。

賀大海與梁平山甚至站了準備讓座，但萍兒堅持站在王巧姑身後，他倆也不敢再度推讓。

與二嬸站在一側的賀珠憐，見到萍兒的一瞬間神色變得難看起來，仿佛與萍兒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一直在謹慎觀察的賀瑾兒自然沒有錯過這點，隻是她暫時還想不出葉老夫人身邊的丫頭，與賀珠憐能有什麼過節！值得賀珠憐這麼對待！

想不通的賀瑾兒暫且把這事記下，她奶已經開始分配家產了，她得仔細聽著！

沒錯，王巧姑就是這麼雷厲風行！她之所以來得這麼晚，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她一直在與周掌櫃對賬！

對得是賀大海每一年的工錢，他倆雖是夫妻，但工作性質不同！王巧姑自從生下賀來抿後，葉老夫人當時的丈夫葉老爺便死在了花街柳巷。

據說死得很不體麵，年紀輕輕便被迫守寡的葉老夫人獨自帶著庶子撐起了門戶，深夜寂寞時便常與王巧姑一起痛罵葉老爺。

兩個女人都受過葉老爺的迫害，自然而然地能說到一起。從那以後王巧姑便在葉老夫人臥房處旁的碧紗櫥裏住下了。

常年不回家的王巧姑與常年在布行盤賬的賀大海，一年隻在除夕之夜見一麵。

夫妻關係名存實亡，那時兩個兒子未娶妻，兩人的錢還混在一處。

等兩兒子的終身有了著落，夫妻倆默契地開始各管各的錢，所以當王巧姑知道賀大海出錢買了一處宅院時，她先是生氣賀大海不與她說，隨後回過神來便開始後怕！

賀大海能掙多少錢她心裏是有數的！生怕賀大海貪了葉家錢的王巧姑連忙找到周管家開始對賬。

不對不知道一對嚇一跳，看完賬目心驚肉跳的王巧姑說什麼也要與賀大海分開，誰勸都沒用！

在鋪子裏便請周掌櫃寫好家產的分屬，她本人聚精會神地照著腹稿講：“咱家是葉家的家生子，所有人都是葉家財產的一部分，好在主子仁慈，賜予我們一處棲息之地，賜我們一些財物。

現在我年紀大了，力不從心，很快要退下來求你們照顧了，所以這個家我是一定要分的！不然等我百年之後，你們兄弟妯娌之間，為了點鍋碗瓢盆打得你死我活，我在地下也過不安生。”

賀大海聽後，眼神暗淡嘟囔道：“什麼死不死的！多不吉利，我們還能活很長時間，這個家除了房子也沒什麼好分的！”

王巧姑沒理會賀大海的牢騷，事實上如果不是今天來的人太多，她甚至想當麵扇賀大海一巴掌，一解心頭的怒氣！王巧姑看了一眼沒啥家當的家，老頭子旁邊的二兒一家麵露難色，似乎很想讓她收回這個想法，右手邊的大兒一家卻精神奕奕，希望快點分家的笑容簡直掛不住！

沒眼看的同時，沒由來的她突然便想到一句，瑾兒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當利益受到侵害首先應該保證絕大多數人的利益，才能保住根本。

想到這裏王巧姑下定了決心：“按照《宋形統》規定，諸子均分製度，無論嫡庶，兒子都有平均分得家產的權利。

但這是庶民的法規，與奴籍之人不相幹，奴籍之人雖然沒有明確的法規，但按照慣例，分家者長子可得七成，父母得一成，其餘諸子均分！”

聽到這兒時，賀來抿神情相當不自然，整張臉因嫉恨過度五官扭曲地不成人樣，跪在地上撲向王巧姑的大腿，哭嚎著：“娘，我也是你生的！我與大哥有何分別，你要這麼對我！”

二嬸與賀珠憐也在一旁哭著說，這麼分家，分明是不給留活路，是逼著他們一家去死！

但王巧姑不受幹擾，仿佛看不到小兒子一家的困苦，接著說：“房子按照你們現在的劃分，西廂你照住！東廂歸老大，不過灶房與後排房按家產七成須分給老大，等我與你們父親過世，正房也歸老大。

日常雜物你們在兩年前便自分自用了，這點我就不分了，維持原樣！我與你們父親合出五十兩白銀，作為你們的安家費。

老大得七成三十五兩、老二得一成五兩，剩下的十兩作為我們的傍身錢誰也不給。”

話音剛落，賀來抿與二嬸哭得更傷心了。賀富寬與梁紅玉則雙手雙腳一塊努力地在算，三十五兩這得是多少文錢啊！數不清！他們完全數不清！

賀大海瞧賀來抿落淚心裏不是滋味，對王巧姑反駁道：“我可以同意分家，但老大老二必須一樣！”

但王巧姑皮笑肉不笑地朝他講：“這事兒我已經與老夫人商議過了，沒你說話的份！要不是你幹的那些事，我也不會這麼分。

你這麼心疼老二，老二一家哭一嗓子你就什麼都給，可見你看重老二，既然如此我成全你們，你以後跟老二一家過吧！西廂正好還有個小隔間！”

賀大海張張嘴還想分辨，但一想到老夫人首肯，他有可恥地慫了！

王巧姑看著賀富寬一家越來越亮地眼神，感受到了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心中鬱結去了一半。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對不對，但一想到賀大海的債務以及老二一家的天坑，相比較之下老大雖蠢但起碼不走歪路啊！老大媳婦雖然掐尖也是為了這個家好，二孫女雖然心氣高、要求高但人長得美啊！說不定能成功呢！大孫子就不用說了，家裏唯一的男娃，小孫女現如今看不出什麼但也伶俐，這麼晚了也不鬧著要吃飯！

凡事就怕對比，以前的王巧姑瞧老大一家個個都有缺點，但現在她已經學會自發地為他們找補了。

看著老大一家，王巧姑極具耐心地說：“自從你們成家立業後，隻有老大在給孝敬錢，可見其人品。

為了減輕你們養家的困難，所以我與老大家過，你們應該沒有意見吧！”

賀富寬一家一聽這話，個個搖起頭來像撥浪鼓一樣，生怕他娘/奶反悔。

個個爭著表忠心：“娘！你放心，我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到哪兒都得貼著！”這是急於求表揚的賀富寬，他借用了曾經賀瑾兒對梁紅玉撒嬌時順嘴說出的話！

把王巧姑感動得當場落淚，梁紅玉不甘示弱，笑眯眯地與婆婆講：“娘！您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身邊一切東西加之一起，都比不過您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您就是這個家裏獨一無二的女主人，您說往東走，媳婦絕不往西走！”

王巧姑哪裏聽過這麼肉麻的話，當即褪下手腕上的玉鐲戴在梁紅玉的左手上。

“你是個好的！往常是我忽略了你，以後咱娘倆好好處！”梁紅玉說了句話，沒成想還能得個鐲子，立馬就要磕頭跪拜，被王巧姑攔了下來。

梁紅玉的話打破了王巧姑以往對她的偏見，在王巧姑看來，她隻是把這麼些年欠梁紅玉的還給她而已，當不起跪拜！

但沒成想她攔住了梁紅玉，卻沒攔住賀野闊。最為家中下一代唯一的男娃，他撇了一眼他姐就知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後果。

當即搶先對著王巧姑框框磕了三個頭，十分用力地磕完之後，眼冒金星地開口：“奶奶！你放心，即使我爹不養您，我也會養您！有我一口吃的！就有您一口！”

這下王巧姑已經不是感動加肉麻了，她已經開始思考，要不從葉老夫人那兒搬回來，她很好奇孫子打算怎麼養她。

另一邊，小雪雁顫顫巍巍走到王巧姑腿邊，對著王巧姑甜甜一笑，小奶音發動：“奶，我暫時養不了你，但我會天天陪著你，不會讓你感到孤單的！”

王巧姑的心瞬間被擊中，心軟地不可思議，抱起小雪雁的同時偷偷給她塞了塊牛肉幹。

從沒吃過牛肉的小雪雁，幸福地賴在奶奶懷裏不走！看著家裏所有人都因為抄襲她的名言金句而得到好處的賀瑾兒，突然明白為什麼正版要與盜版不死不休了！

你們說了我說的話，那我該說啥！幸好，賀瑾兒懂得出奇製勝，幹脆利落地對她奶保證：“奶，你放心誰敢嫌棄你，我就敢讓誰出去，我的為人你清楚，從不屑講那些漂亮話。

我以後保證不讓你操心一點，您可以完全依靠我，我這個人絕對能擔得起事！您跟著我往後隻有享福的命！絕沒有做苦力的時候！”

第一次聽見有人說她有“享福的命”的王巧姑，不感動、不肉麻、不好奇、不心軟，有的隻是對命運的無邊感慨，她想或許瑾兒真的能做到呢！

原本準備送給賀瑾兒的金釵，被王巧姑換成了三十五兩銀子。

遞給她的同時，王巧姑極為認真地跟她說：“我也過了喜歡聽甜言蜜語的年紀！你要是真的想讓我享福！讓我依靠你！那就讓我看看，你是怎麼當這個家，讓我享福的！”

接過錢袋的賀瑾兒，無形之中暫代了賀家的一家之主。她揚起歡快又朝氣蓬勃地笑，十分自信地對她奶說：“您啊！就瞧好吧！我可不是說大話的人！”

“對於當家，我有的是力氣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