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六歲生日的前一天。
沈映雪神秘地湊到我耳邊說:
“小雨,爸媽在遊樂園給你準備一個超級大的驚喜!你想不想去看看?”
我信以為真,滿心歡喜地跟著她溜出家門。
可到了遊樂園,我找了一圈又一圈,根本沒有爸爸媽媽的影子。
我等啊等,等到夕陽西下,等來的卻不是驚喜,
而是一隻捂住我嘴巴的粗糙大手和刺鼻的藥水味。
在被徹底拖入黑暗前,我最後看到的——
是不遠處摩天輪方向騰起的巨大火光和滾滾濃煙。
這一幕也成了我童年記憶裏最後、也最恐怖的畫麵,被我選擇性遺忘了。
如今重新想起,卻戛然而止。
因為一個冰冷的念頭猛然竄進腦海——
我極有可能是被沈映雪故意丟掉的!
更可怕的是:媽媽剛說,遊樂園爆炸那天是沈映雪突然生病,他們急著送醫才僥幸躲過一劫。
那是不是意味著......沈映雪先是故意把我騙到遊樂園扔掉,再假裝突發疾病,支走爸媽?
既除掉了礙眼的我,又意外“救”了爸媽,從此徹底取代了我的位置?
想到這裏,我驚得渾身發冷,幾乎站不穩。
我猶豫著看向爸媽,想要把這一切說出來......
可他們臉上的厭惡讓我怎麼都開不了口。
算了。
就算我說了,他們也隻會覺得是我嫉妒沈映雪,又在編故事汙蔑她吧。
我扯出一個無聲的苦笑,
“那就隨你們吧。”
說完,我撐著隱隱作痛的身體,一步步挪出了沈家。
一回到病房,護士就忍不住埋怨:
“你病得這麼重,怎麼還到處亂跑?不要命了嗎?”
我靠在床上,輕聲回答:
“我去借錢做手術了。”
她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語氣軟了下來:
“那......借到了嗎?”
我搖了搖頭。
她歎了口氣,默不作聲地幫我換藥。
這時,絢爛的煙花突然在窗外炸開,幾乎照亮了整個病房。
電視裏的主持人用激動的聲音介紹:
“首富沈家為慶祝愛女歸來,特斥資三億打造了這場煙花盛宴!”
護士一邊幫我掖好被角,一邊望著窗外感歎:
“那個被找回來的女孩可真幸福!”
幸福嗎?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三個億足以將我的生存概率提升至90%以上。
煙花表演漸入高潮,沈映雪的朋友圈也同步更新。
【我的人生本該如這場煙花般絢爛奪目。可現在......再見了,我最愛的爸爸媽媽。】
我靜靜地看著,想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在下麵評論了一句:
“不用再見,爸媽、人生我都不要了。”
不一會兒,我的手機就尖銳地響了起來。
剛接通,那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斥責:
“沈小雨!小雪被你逼得都要走了,你還想怎樣?”
“這場煙花秀是她最後的心願,我們不過借你的名義宣傳一下,你有必要在朋友圈陰陽怪氣刺激她嗎?”
“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陪你,可小雪......她就要出國了,你懂不懂啊!”
心臟泛起一陣細密的痛,我默默閉上眼,掛了電話。
後來,我通過沈映雪的朋友圈,得知爸媽為了彌補她,開啟了環球旅行。
直到兩個月後,他們終於玩夠回國,這才終於想起——
醫院裏,還有一個我。
當爸媽再次出現在我的病房時,我腿以下的被子全都塌陷了下去,裏麵空蕩蕩的。
人也瘦得脫了形,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
他們看著我,眼裏充滿了陌生的驚愕。
“小雨......你......怎麼成這樣了?”
恰巧醫生進來查房,見他們衣著光鮮,誤以為是來調查情況的愛心人士。
醫生既怕說得太多觸及我的傷心事,又擔心錯過可能獲得的資助,於是謹慎地解釋道:
“病人這是爆炸傷口嚴重感染引發的惡性病變,為了保住生命,不得已進行了截肢。”
“後續的抗感染和康複治療......還需要很大一筆費用。”
這一刻,我終於在爸媽臉上看到一絲猝不及防的愧疚。
爸爸沉默了片刻,走上前,語氣近乎刻意的溫和:
“走吧,小雨,我們現在就帶你去把落戶手續辦了。”
媽媽也連忙附和:
“對,後麵的治療你不用擔心,所有的費用我們都會替你承擔。”
我想拒絕。
可殘缺的肢體讓我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隻能任由他們將我抱上輪椅,推著我,再次走向那條熟悉的路——
那條在過去半年裏,我曾滿懷希望地試圖抵達無數次,卻次次都被“意外”阻斷的路。
這一次,一路綠燈,風平浪靜。
沒有任何意外。
隻是,當車子剛剛停在派出所門口時,爸媽的手機同時一震。
屏幕上,彈出一段視頻。
海風呼嘯,沈映雪穿著一條單薄的白裙站在陡峭的崖邊。
她眼眶通紅,對著鏡頭哽咽道:
“爸,媽......你們現在有姐姐了,想必也不再需要我了。”
“現在,我就把你們,把沈家女兒的身份,把所有的一切......都還給姐姐。”
“永別了,我最愛的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