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日暮時分，他們來到了位於巨根隧道陰暗出口處的“根須跳蚤市場”。

這裏光線昏暗，空氣裏彌漫著塵土、黴味和各種舊物的混雜氣息。攤位雜亂無章，堆滿了鏽蝕的零件、破損的家具、泛黃的書籍、以及各種真假難辨的“古董”。

“喵嗷~”阿滿站在一堆爛木頭中間，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哇~這些都是舊貨嗎？我聞到好香啊！”

見有人來了，販子立馬吆喝起來“這可是新貨啊！這些都是老根蕨本！”“還有那個，這是老根苔蘚！”“這是大白菜籽油！”

“這個是...這個.......”沈照野不懂這些東西的價格，隻是看著阿滿眼巴巴盯著一排排雜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喵喵~”

“抱歉啊，我們不需要這些…”他搖了搖頭，將阿滿從他身旁抱起。

“走吧。”他看著那些雜物，不禁感慨道：“這些都是我爸爸媽媽那個時候的老物件兒了......”

“老板，便宜點唄，這種貨成色也不怎麼好，便宜五角，我多拿點貨。”

“小姑娘，你一看就是識貨的，這些木材可是高級貨啊…”

沈照野淹沒在嘈雜的人聲和討價還價聲中，不知不覺就被人潮圍著，擠到了最外麵。

阿滿一直在他懷裏扭動掙紮著，想要鑽出他的束縛。

“喵嗷！” 一聲短促而急切的鳴叫，如同一個小爪子在沈照野緊繃的神經上猛地撓了一下。

他正被人潮推搡得心煩意亂，懷裏抱著不安分的阿滿，像抱著一團躁動的溫暖毛球。這突如其來的叫聲讓他心頭一緊，幾乎本能地，他鬆開了環抱的臂彎，迅速彎腰將阿滿放在布滿塵垢的地麵上。

“怎麼了阿滿？” 他聲音裏帶著關心和不解，視線追隨著那道橘色的小小身影。

阿滿一落地，仿佛掙脫了無形的束縛，小小的身軀毫不猶豫地朝著跳蚤市場最深處、最不起眼的那個角落攤位疾馳而去。

那裏光線最為昏暗，像被市場繁榮遺忘的幽穀。

攤位上雜七雜八地堆滿了鏽跡斑駁的金屬件——斷裂的齒輪、扭曲的螺釘、變形的扳手，還有一盒盒看不出年代的舊鑰匙，仿佛是工業文明的廢料塚。

攤主是個極其幹瘦的老頭，身形佝僂得幾乎要陷進舊貨堆裏，鼻梁上架著一副快要滑落的花鏡，渾濁的鏡片後，眼睛正全神貫注地盯著他手中那個滿是油汙、結構複雜的舊鬧鐘，一根細小的螺絲刀在他枯枝般的手指間靈巧地轉動著，發出細微的“哢噠”聲。

它繞過那些冰冷的鋼鐵，徑直跑到攤位前，目標並非那些雜物，而是攤位下陰影裏的一處。那裏，一隻同樣瘦骨嶙峋、毛發糾結、一看就是長期流浪的三花貓，正蜷縮在沾滿油漬的破布墊上打盹，呼吸微弱。

阿滿停下腳步，沒有貿然靠近，而是優雅地在距離那隻三花貓幾步遠的地方蹲坐下來。它仰著小腦袋，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明亮，然後，它對著那隻沉睡的三花貓，發出了一串極其輕柔、帶著試探與善意的“喵喵”聲。那聲音既不急促，也不高亢，像是朋友間一聲親昵的低語。

那隻原本對周遭環境保持著高度警惕、仿佛時刻準備彈起的三花流浪貓，微微聳動的耳尖捕捉到了這陌生又溫和的呼喚。

它長長的眼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地、極其困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疲憊而略顯渾濁的貓眼先是茫然了一瞬，隨即聚焦在阿滿身上。

沒有尋常流浪貓見麵的低吼和炸毛，那根原本盤在身側的、如同破爛旗杆的細長尾巴，竟然微微抖動了一下，尾巴尖向上輕輕勾了勾，像是舉起了一麵友好的小白旗。它也回應了一聲微弱的“喵…”，帶著初醒的沙啞，卻沒有絲毫敵意。

“喂喂，阿滿你幹什麼呢？是找到同類興奮了嗎？”沈照野見阿滿對一隻三花流浪貓如此熱情。

緊接著，更讓沈照野瞠目結舌的畫麵出現了。那隻三花貓動了。它像是接收到了某個精確無聲的指令站起身，幾乎沒再多看一眼阿滿，徑直走向攤位深處那堆雜亂無章的生鏽金屬零件中間——那裏是無數螺絲螺母、破舊鑰匙的聚集地，散發著金屬和油垢特有的腥冷氣味。

它的小爪子異常靈活，在那堆冰冷的、幾乎沒有任何價值的工業“殘骸”裏快速地扒拉了幾下，尖利的爪子劃過金屬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它的動作停頓了，毛茸茸的小腦袋埋得更低，叼起了一個黑乎乎、沾滿油汙和塵土的小玩意兒，轉身，邁著平穩的步子，輕輕地將那東西放在了阿滿的麵前。

那物件落在滿是灰塵的地上，發出極其輕微的一聲“叮”。

沈照野的目光被牢牢吸住！所有的喧囂——市場的嘈雜、討價還價的爭執、金屬的碰撞聲——都在刹那間退潮、消失，隻剩下他自己那如同擂鼓般在胸腔裏瘋狂跳動的心音！

撲通！

那個沾滿油汙的小東西......雖然黑乎乎的......但它那熟悉的圓形輪廓！那中間凹陷的形狀！

是一個頂針！一個銅質的、最普通款式的頂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