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抵在脖頸的力道驟然鬆了,陸承安看著那道滲血的紅痕,眼底的狠戾褪去。
他轉身去取來藥箱,動作輕柔得仿若本能,“之前我說的話,無論何時都作數。”
指腹蹭過血漬的動作帶著點不自知的軟,卻又開口警告道:“她懷了孩子,你稍微忍讓些。”
我垂著眼,看著他認真上藥的側臉,心中悲憤又痛苦,想質問他為何忘了當初的誓言,可話到嘴邊,隻化作一片冰冷的沉默。
“主母的氣度,就是看著人騎到頭上,還要忍著?”
陸承安還欲說些什麼,但此時時門外傳來急促的呼喊:“世子殿下,不好了,烏蘭姑娘她小產了,您快過去看看!”
陸承安動作猛地頓住,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霍然起身,甚至來不及看我一眼,身影迅速消失在霧色裏。
直到夜色深沉,那邊院子依舊燈火通明,我也久久未能入睡。
次日清晨,我路過那獨立而打點奢華的院落。
遠遠便看見院門口肅立著十數名帶刀侍衛,氣氛森嚴。
我腳步未停,帶著人欲入院,卻被兩個侍衛橫刀攔下。
“放肆!”我身邊的侍女厲聲嗬斥,“這是世子妃,憑你們也敢攔?”
侍從們麵色不改,“我等奉世子之名,護烏蘭姑娘安危,無論是誰,皆不可靠近,違者格殺勿論。”
而後他頓了頓,又繼續道:“世子特意吩咐,即便是世子妃,亦不例外。”
霎時,我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幹淨,寬大衣袖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
我一言不發,轉身便往陸承安的書房走去,腳步快得有些踉蹌。
此時,他正在案後處理文書,見我進來,沒有半分意外,隻從容地擱下筆。
“你就那麼護著她?生怕我對她做什麼?”
我聲音顫抖,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憤怒和絕望,抓起案上的茶盞,狠狠砸向他。
陸承安的額角被瓷片劃開,鮮血順著臉頰往下流,他卻沒動怒。
良久才起身走到我麵前,語氣和緩,“不夠解氣,再砸兩下也無妨。”
“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她動搖不了你分毫,你就不能大度些容下她?”
我勾起唇角,語氣裏滿是決絕,“我眼裏容不下沙子,你要想留她,除非我死。”
陸承安幾步上前將我緊緊摟在懷裏,“別鬧了,我不能沒有你,也不能......”
“不能沒有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嗎?”
我在他懷裏拚命掙紮未果,便低頭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上,用盡了全力,似要咬下他一塊肉來。
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充斥口鼻,陸承安身體猛地一僵,卻並沒有推開我。
他如同多年前對待在那個匪窩裏找到後嚇得瑟瑟發抖,對誰都充滿警惕的小乞兒時一樣。
一遍遍,笨拙地輕拍著我的背,任由我發泄所有的痛苦和怨恨。
這些年,陸承安把我寵得無法無天,哪怕我脾氣大,砸了他最珍視的東西,他也隻會笑著把我摟進懷裏,說:“我的棲安,怎樣都好。”
棲安是他帶我回來後為我取的小字,意為‘予你一棲,長歲永安’。
是他的愛,他的縱容,給了我肆意的底氣,讓我以為自己真的能被他護一輩子。
可現在,抱著我的人還是他,可他的心,卻早就偏了。
我終於鬆了口,渾身脫力,陸承安的指腹溫柔地擦過我唇畔的血跡,神色冷淡道:“沒有下次。”
而後便轉身匆匆離去,大概是又記掛著那院裏的人。
最後,書房裏隻剩我一人,我腿一軟,重重跌坐在地上,手腳冰涼麻木。
我蜷縮著身子,可更烈的疼卻從四肢百骸裏鑽出來,那是早年體弱,以及流產五次落下的舊疾。
每一次失去,都像在我的五臟六腑上劃了道口子,後來口子結了痂,卻在平日裏用更尖銳的痛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