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意識模糊間，顧沉野感覺有人把他扶了起來，耳邊傳來嘈雜混亂的聲音。

他似乎被迅速送到了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知醫生說了什麼，隻聽到沈思薇激動地低吼：“一定要保住他的臉！不能讓他留下疤痕！”

她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慌亂，平日裏一絲不苟的套裝變得皺巴巴，頭發也有些淩亂。

顧沉野已經很久沒見過她這樣失態的模樣了。

感覺到顧沉野看向自己，沈思薇眼眶泛紅，剛想上前查看他的情況，卻被匆匆趕來的助理攔住。

“不好了沈總！周先生得知顧先生出事的消息後情緒激動，衝動之下從陽台跳下去了！”

一句話令沈思薇神色驟變，她猶豫幾秒，果斷地轉身離開。

待她一走，顧沉野猛地用力抓住醫生的胳膊，在意識陷入黑暗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懇求道：“不必了......我的臉，不必刻意修複了......”

他已經不在乎了，這張臉曾讓她癡迷，如今卻成了別人攻擊他的武器，也成了他痛苦的根源。不如就這樣。

顧沉野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VIP病房裏。

他隻是臉頰被劃傷外加有些腦震蕩，並無生命大礙。

沈思薇的醫生好友段以安剛給他換完臉上的紗布。

視線平靜地掠過鏡子裏臉上那道傷痕，顧沉野啞著嗓子開口：“沈思薇知道嗎？”

段以安滿眼心虛，想找借口搪塞，卻在對上他清醒冰冷的雙眼時泄了氣。

他搖了搖頭：“周先生跳樓後傷勢不輕，被救回來一直需要人看護，沈總擔心他再出事，一直守著，沒能來看你。”

來不了，也問不了嗎？

顧沉野覺得可笑，卻已經懶得再計較。

他剛接到診所打來的電話。“顧先生，您在我院預定的情感隔離治療將於兩小時後開始最後一次強化幹預。”

“好，我會準時趕到。”

再過兩小時，他就可以真正地從心理上隔離這個傷透他的女人，獲得新生。

沒一會兒，沈思薇氣喘籲籲地衝進病房，用力抱住顧沉野。“老公！我差點以為自己要失去你了！”她激動得渾身發抖，語氣裏帶著一絲後怕和欣喜若狂。“幸好！段醫生說你的傷不影響根本！”

說著她抬手就要去碰顧沉野臉上的紗布，卻被他推開。

她以為顧沉野還在鬧脾氣，耐著性子解釋：“昨天我確實忽視你了，是我的錯。所以我推掉了所有行程，隻為陪在你身邊治療養傷，彌補我的過錯。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們去散散心。”

顧沉野望著眼前這個看似焦急的女人，內心一片平靜。

“我想看煙花。”他望著窗外，眼神黯淡，語氣很輕。那是他們結婚時，她對他許下的承諾，每年都要陪他看一場最盛大的煙花。可後來，她一次也沒有兌現過。

半晌，沈思薇點了點頭，帶著顧沉野來到醫院頂層的露天觀景台。

這家醫院的頂層觀景台是沈思薇當初特意為顧沉野改造的，視野極佳。如今觀景台上除了必要的醫護人員，還有一群人準備各種活動，隻為給顧沉野解悶。

然而下一秒，她的助理拿著病曆神色慌張地大步跑過來，在她耳邊低語：“沈總，周先生病情突然反複，情緒極其不穩定，目前隻有您能安撫......”

沈思薇下意識抬腳就要走，想起身後的顧沉野又猛地頓住。

“去找他吧。”顧沉野卻輕聲勸她，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重新對她露出略顯輕鬆的神情，一如當年他們熱戀時那般。

沈思薇眼眶驀地紅了，聲音有些哽咽，終於許下承諾：“這是最後一次。等你傷好起來，我會安排好一切，讓溫南務必給嶽父捐獻腎臟，從此以後，就隻有我們兩個人。”

顧沉野輕輕點頭，目送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

直到沈思薇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他眼底那點虛假的緩和才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沈思薇啊，我們之間，不會再有以後了。

離開醫院天台後，他迅速來到了進行情感隔離治療的心理診所。

治療開始前，醫生再次確認：“顧先生，您確定要完成最後一次強化幹預，徹底建立對沈思薇女士的情感隔離嗎？”

“我確定。”他的回答斬釘截鐵。

他正要收起手機，一條朋友圈更新的提示突然彈出。

是周溫南發的。

照片裏他和沈思薇在醫院的後花園裏，兩人緊緊相擁，身後的夜空中是絢爛的煙火。

配文：“和最愛的人一起看煙花，浪漫至極。”

顧沉野看著照片裏沈思薇那深情的眼神，那眼神曾無數次地看向他，如今卻毫無保留地給了另一個男人。

他忽然覺得，心理上的隔離與遺忘，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至少他不用再為了擺脫她而耗盡心力。

他放下手機，刪掉了沈思薇和周溫南所有的聯係方式。

然後在護士的引導下，躺上了治療椅。

舒緩的音樂和專業的引導語緩緩響起，他的意識逐漸變得放鬆而清晰。

腦海裏閃過一些零碎的片段。

他受傷時沈思薇推掉重要合同親自照料，甚至包下全城醫生。

他重傷時她毫不猶豫地要求動用一切資源救他。

他被綁架時她孤身犯險仍緊緊護住他。

沈思薇在采訪中深情告白：“顧沉野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為了他我可以放棄一切。”

曾經，顧沉野也那樣堅定地以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如今看來，那些濃烈的愛意，全都隨著時間變了質，風一吹，就散了。

不知過了多久，顧沉野緩緩睜開了眼睛。

醫生站在床邊輕聲問：“顧先生，您現在想起沈思薇女士，是什麼感覺？”

顧沉野怔怔地有些失神，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但很快又消失了，內心平靜無波。

“沈......思薇？”他不確定地念出這個名字，隨即搖了搖頭。“好像是個無關緊要的人，我......為什麼要在意她？”

醫生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最後一次強化幹預效果非常成功。”

他忽然覺得心頭一陣輕鬆，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我是不是......還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做？”

醫生點頭：“您上治療椅前讓我提醒您，您要趕一趟飛機。”

看了眼手表，時間快來不及了。

他猛地坐起身，匆匆下床，拿起包就往外跑。

走出診所大門，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

顧沉野隻覺得心情無比愉悅，仿佛獲得了新生。

他抬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去機場，謝謝。”

飛機降落在巴黎時，陽光正好。

顧沉野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深吸了一口異國他鄉的空氣。

空氣中彌漫著咖啡和剛烤好的麵包的香氣，與蓉城的味道截然不同。

他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揚起一抹真正屬於他自己的、自由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