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二醫院樓下。
冰冷的空氣像濕透的抹布,沉沉地糊在蘇錦的身上。
她僵在原地,感覺每一口呼吸都帶著碎玻璃碴。
“蘇錦!看看你做的好事!” 隊長李國林的咆哮如同炸雷,裹挾著滔天怒火狠狠砸在她耳膜上。
他後移的發際線此刻青筋暴突,像幾條扭曲的蚯蚓在額角狂跳,整張臉因極致的憤怒漲成了紫紅色。
蘇錦死死垂著頭,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裏。
愧疚像沸騰的岩漿,燒灼著她的五臟六腑。
她手指冰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
完了......全完了......
她腦子裏嗡嗡作響,隻剩下這個絕望的念頭。
她萬萬沒想到,張麗會那麼瘋,那麼絕!
事情敗露,竟然直接從五樓跳下來!
這下好了,凶手沒了,非但不能立功,反而還會受罰。
我真傻!
居然相信一個送外賣的。
“你告訴我,現在怎麼向上頭交代?怎麼向外界交代?!”李國林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嘶啞變形,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蘇錦臉上,“眼看案子就要破了!結果呢?你一個電話!砰——!人沒了!線斷了!你告訴我,現在該怎麼辦?”
蘇錦被吼得渾身一顫,巨大的壓力讓她幾乎窒息,她下意識地掙紮,聲音細若蚊蠅:“可......可她親口承認了......證據也搜到了......這......這應該可以結案吧......”
“結案?!”李國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怒極反笑,“人都死透了!她承認?誰聽見了?!誰看見了?就憑你蘇錦一張嘴?誰能證明呢?啊?!”
“我能證明。”
一個慵懶卻異常清晰的聲音,突兀地撞進了這令人窒息的咆哮漩渦。
李國林和蘇錦同時猛地轉頭。
林硯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旁,他雙手插在墨藍色工裝褲兜裏,嘴角卻掛著他那標誌性的、玩世不恭的弧度。
夜風吹亂了他汗濕的頭發,整個人顯得有點憔悴,但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近乎可惡的平靜。
“你?”李國林像被踩了尾巴的獅子,瞬間將炮口對準林硯,“你算什麼東西?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
林硯聳聳肩,臉上的笑容帶著濃濃的笑意。
他慢悠悠地從褲兜裏掏出那個屏幕都裂了縫的舊手機,在指尖靈活地轉了一圈,像個變戲法的街頭藝人。
“我當然不能證明,”他拖長了調子,語氣輕鬆得像在聊今晚的宵夜,“但這玩意兒可以。”
他的拇指在屏幕上輕輕一點。
瞬間,張麗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帶著歇斯底裏的瘋狂和扭曲的“正義感”,清晰地穿透了冰冷的夜風,回蕩在幾人耳邊:
“沒錯!是我!是我殺了她們!她們都該死!臟!賤!我這是在替天行道!是在清除這個城市最肮臟的垃圾!我沒錯!!”
錄音不長,卻字字如刀,將張麗那偏執的殺意展現得淋漓盡致。
播放完畢,林硯按掉手機,在死一般的寂靜中,不緊不慢地補充道:“這‘自供狀’應該夠了吧?加上她櫃子裏搜出來的男裝、針管、硫酸鎂瓶子......哦,對了,再費點功夫查查她家裏,肯定能搜出‘笑氣’,還有再查查她的同事,估計還能挖出點東西來證明她之前的行動軌跡和心理狀態......”
李國林臉上的怒容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複雜的情緒——震驚、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
他死死盯著林硯手中的破手機,又看看林硯那張充滿疲憊卻一副勝券在握的欠揍表情,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
最終,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哼!把錄音發給蘇錦!這裏沒你的事了!趕緊滾蛋!看著你就煩!”
蘇錦如夢初醒,趕緊掏出手機,手還有點抖。
她加上林硯那個頭像是個搞笑小醜的好友,接收了那份至關重要的錄音文件。
冰涼的夜風吹過,她卻感覺後背滲出了一層細汗,是後怕,也是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
她抬起頭,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帶著複雜無比的情緒看向林硯。
路燈的光暈勾勒著他有些單薄的側影,那副永遠吊兒郎當的模樣下,到底藏著怎樣的心?
為什麼一個送外賣的,能比她這個正牌警察想得深,看得透。
要不是他偷偷錄下了張麗的話,恐怕今天麻煩就大了。
身旁的李國林歎了一口氣,惋惜道:“可惜,一個天才就這樣沒了,要是沒那件事,他應該是咱們之中最耀眼的星。”
蘇錦聞言,驚訝地問道:“頭兒,您的意思是——他是個天才?那麼他究竟發生了什麼?”
李國林搖了搖頭,卻牛頭不對馬嘴地答道:“你應該向他好好學習,或許,能成為一名厲害的刑警。”
“我向他學習?”蘇錦望著林硯的背影,不可思議地叫道:“雖然那家夥看起來好像有點東西,但那家夥太欠揍了,而且我們在不同的世界,以後怕是很少再見了。”
想到此,她的心裏突然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
正在蘇錦看得出神的時候,卻聽林硯笑嘻嘻地說道:“小菜鳥,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收起你以身相許的心理,要是真想感謝,讓我看看陳芳的卷宗,還有......她的屍體。”
蘇錦聞言,頓時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憤怒也有驚喜。
這口無遮攔的家夥一開口就能讓人氣得半死,但是這家夥求自己幫忙,卻讓她覺得有些小得意。
她環抱著雙手,淡淡注視著林硯,趾高氣揚地說道:“讓我幫你也不是不可以,你求我......我會考慮......”
她的話還沒說完,卻聽林硯毫不猶豫地哀求道:“漂亮的警花姐姐,溫柔的蘇警官,我求求你,幫幫我吧。”
蘇錦沒想到林硯會這麼輕易低頭,本想借機刁難他的心思瞬間被打亂,感覺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有些不爽,但又不好意思食言,隻能氣呼呼道:“看你這麼誠懇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幫你一次,明天來找我,不過也得看你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