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薑棠沒應聲。

顧盛澤似乎也沒有給薑棠說話的機會，把安全帽的墨色帽簷輕輕一蓋，隨著轟隆的聲音響起，車子帶人和夕陽一起消失在薑棠的視線裏。

等薑棠走到公交車站時，最後一輛車馳騁而過，哪怕她用盡力氣百米衝刺，還是沒能趕上。

學校位置比較偏，隻有一趟公交車會經過這裏。

晚起衣袖看了看表，薑棠臉上閃過一抹苦澀。

最後一班公交車沒有了。

如果不是對顧盛澤抱有一丁點期待，或許就不會錯過末班車。

距離家裏四公裏路程，走回去天肯定黑了。

打車的話......

往馬路邊看了看，並沒有看到有出租車。

就在她低著頭往前走，準備一邊往家走一邊等出租車時，一輛白色的奔馳在她麵前停了下來。

她拉著書包肩帶警惕往旁邊走了走，做好了隨時跑回學校的準備。

結果，車窗落下，一個熟悉的麵容探出窗外。

“薑棠，上車。”

是宋熠珂。

末班車已經沒有了，出租車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當然最主要的是，宋熠珂家好像和自己家順路。

所以薑棠沒有矯情，走到後座，開門上了車。

“謝謝。”薑棠禮貌道謝，又忍不住問了句：“你怎麼這麼晚還沒回家？”

因為等你。

這話在宋熠珂腦子裏千回百轉，最後說了句：“被老師叫去談話了，剛剛才出來。”

司機側眸看了眼自家少爺，心想：少爺，您剛剛明明說自己值日，所以出來晚了。

“少爺咱是先送這位女同學回家吧？地址是哪？”

宋熠珂：“先送她回去，致遠路明珠花園。”

司機：“剛好順路，不過少爺您怎麼知道這位同學家在哪？您去過？”

這也是薑棠疑惑的問題。

上次她好像在距離小區還有一個路口的地方碰到他的，並不是小區門口。

“有次放學路過，看到你進去了。”宋熠珂看了薑棠一眼，怕自己不單純的眼神被發現，隻敢隨意地看了一眼就挪開了目光。

“那你記性挺好。”薑棠心想：大神就是大神，某次月考瞥了一眼排名單就記住了她的名詞，無意撞見過她回家，就記住了她所在的小區......

要不是高中三年和他沒有過交集，薑棠都想懷疑，他是不是暗戀自己。

怎麼可能，他可是全年級第一，高二就被幾個大學爭著搶著要的全市第一。

還是坐擁千億家產的富家子弟，怎麼可能會暗戀平平無奇的她。

四五公裏的路程，因為堵車走了快半個小時。

和這種大神級別的人物在一起，薑棠多少還是有點緊張的，尤其車廂狹窄，兩個人都坐在後座，不說話的時候，安靜得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薑棠甚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不過好在宋熠珂的司機是個活躍氣氛的人，一路上和薑棠聊天，這才度過了這略顯尷尬的半個小時。

終於到了小區門口，薑棠再次道謝後下了車。

回到家看了會書，薑棠準備去洗手吃飯，敲門聲砰砰砰響起。

“肯定是你爸爸又忘帶鑰匙了，棠棠給爸爸開一下門。”薑母在廚房忙碌，探著頭朝薑棠說了一聲。

“好。”薑棠抬腳走到門口。

打開門，門口站著的不是薑爸，而是臉色陰沉的顧盛澤。

還沒說話，劈頭蓋臉的質問聲就先落了下來：“不是叫你在公交站等我，為什麼先回來了。”

“我沒說會等你。”薑棠說完準備關門，顧盛澤長手一伸，抵住了厚重的大門。

“薑棠，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了。”顧盛澤帶著些怒氣。

“蘇悅她家境優渥一直有司機接送，今天她家的車壞了，我不過是先把她送了回去，她不像你，習慣了坐公交車。她這麼漂亮的女生自己回去也不安全。”

蘇悅長得漂亮，自己回家不安全。

她不夠漂亮，自己回家就安全。

過錯了末班車是她活該！

薑棠看著眼前理直氣壯的顧盛澤，看著這個自己喜歡了這麼多年的男生，無語得都想笑。

“是，我長相不如她，家世不如她，所以我的安危不重要。”薑棠深呼吸一口氣，頓了幾秒繼續道：“既然你這麼在意她，那你站在這裏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盛澤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想要解釋，可麵對薑棠那冷淡的表情，又突然不知道說什麼。

“那你是什麼意思？”薑棠抬眸看著顧盛澤雙眸問道。

“我......”

“算了，你想送誰回家是你的權利，我沒立場過問。”

他喜歡誰也是他的事，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還有三個月，隻要熬了這三個月，她就徹底和他分道揚鑣。

她會努力報考京市的大學，就算考不上清北，那也會選擇去外地的學校。

“薑棠，你到底甩什麼臉色？如果是因為今天先送了蘇悅回來你不高興，那我跟你道歉行了吧。”

“不用，我沒有不高興。”薑棠推開顧盛澤關門，“吃飯時間到了，你趕緊回家去吧。”

薑棠用力關上門，轉身進了屋。

屋外，電梯叮的一聲響，薑爸從裏麵出來。

看到顧盛澤站在自家門口，好奇問：“小盛你怎麼站在門口不進屋？吃飯了嗎？”

薑爸一邊問一邊掏出鑰匙開門。

顧盛澤：“叔叔我先回家了。”

“在家吃了飯再回去呀。”

“不用了，我家已經做好飯了。”顧盛澤打開旁邊的樓梯門，大步跨了進去。

屋內，薑母端著最後一道菜從廚房出來。

“怎麼在門口站這麼久，不是你爸爸回來了嗎？”

“不是。”薑棠悶悶應了一聲，走進洗手池去洗手。

看著鏡子裏那張圓圓的小臉，薑棠有些自卑。

自己真的那麼普通嗎？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裏覺得難過。

從小到大，印象最深刻的，是隔壁鄰居阿姨誇她可愛，顧盛澤的父母也總是說她長得乖巧，圓圓的小臉蛋大大的雙眼，特別可愛，說話也溫溫柔柔的，就是個貼心小棉襖，從小就嚷著要她做自己兒媳婦。

可顧盛澤從沒誇過她好看或者可愛，小時候說她是小包子，長大後倒是不叫她小包子了，但他每次看到那種身材特別好的女生他都兩眼放光，還說她是太平公主。

自己的確是，身材平平也沒有瓜子臉，和蘇悅比差遠了。

可就算不夠漂亮，那她也還是個不滿18歲的小女孩呀。

難道長得漂亮家庭好的女孩子就天生金貴，而她就一文不值嗎？

顧盛澤的話讓薑棠難過了很久，但也讓她化作了動力。

她熬夜刷題刷到了將近一點才睡，第二天起來眼皮底下有黑眼圈，讓薑父和薑母又忍不住擔心道：“棠棠，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老師都說了，以你的成績，考A大不是什麼難事。再說高考成績也代表不了什麼，爸爸媽媽隻希望你健康開心。”

媽媽的話讓薑棠眼眶微熱。

是啊，不管她成績怎麼樣，長得怎麼樣，家境怎麼樣，在爸媽的眼裏她都是無比珍貴的寶貝。

“媽媽，我知道了。”她從薑母手裏接過牛奶，拿著背包出門，走到門口，她忍不住回頭問了母親一句：“媽，如果我不想考A大了，想考外省的學校，你們會支持我嗎？”

薑父和薑母聽到薑棠的話後雙雙愣了半晌。

“我隻是隨口一說，我去上學了，爸爸媽媽再見。”

薑棠沒跟爸媽多說考清北的事，一是自己不敢確定真能考上，二是一直堅定考A大的女兒突然改變主意，爸媽很難做到不擔心吧？

但一直遲疑的問題，卻在她問出口的瞬間，有了答案。

她以後的人生，不會再圍著顧盛澤打轉了。

這樣想著，薑棠進電梯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然而在電梯下降到一樓門被打開的瞬間，薑棠呼吸一頓。

是顧盛澤。

早晨柔和的陽光下，少年手上把玩著頭盔，額前的發絲發著光，拂過他漫不經心的神色。

好像整個人都戴上了一層光暈。

就像顧盛澤曾經在薑棠心中的形象，永遠美好，遙不可及。

可是現在......

薑棠移開目光，想裝作看不見對方，直接去公交車站。

卻不想，顧盛澤直接伸手，不僅攔住薑棠的去路，還把頭盔遞到了她麵前。

“上車。”

自己一大早等著帶她上學，她一定很感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