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燒著曬穀場,我攥著結婚申請報告指節發白。
全村人都看見未婚夫陸遠川抱著女知青林小桃從玉米地裏衝出來。
“讓開!”
他撞開我的肩膀,手中的結婚申請報告飄落,被他沾泥的布鞋踩進土裏。
他紅著眼朝我吼:“小桃被蛇咬了!”
大隊長叼著煙看好戲:“阮丫頭,你男人這是要換媳婦了啊?”
看熱鬧的村民哄笑成一團。
我死死拽住陸遠川的衣角。
“陸遠川,你要是走了,我們就真的回不去了......”
他頓了一下,但依舊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天夜裏,我搖通軍區的電話。
我什麼都沒說,電話那頭傳來“哐當”一聲巨響。
“我來接你回家。”
......
“陸遠川!”我聽見自己當時顫抖的喊聲,“你不能走!”
陸遠川猛地轉身,我被他帶得踉蹌了一下。
他額角的汗珠滾落,向來看向我十足溫柔的眼睛此刻卻冷得像冰:“南溪,你放手!這是人命關天的事!”
“可她明明......”
我話音未落,周圍頓時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被蛇咬了?”大隊長媳婦撇撇嘴,眼睛在林小桃腿上打轉,“我咋沒瞧見牙印子?”
“可不是,”李寡婦壓低聲音,“玉米稈子這麼高,誰知道在裏頭幹啥呢......”
幾個年輕後生發出心照不宣的哄笑。
陸遠川的眉頭皺得更緊,他用力甩開我的手,目光掃過圍觀的人群,脫口而出的話帶著顯而易見的厭惡。
“阮南溪!你太讓我失望了,我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
“沒想到你也是隻會在意這些閑言碎語,隨意給別人潑臟水的人!”
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住,眼淚不受控製掉下:“我沒有,我隻是......”
想要說出口的話被哽咽在喉嚨中。
“讓開!”陸遠川再次厲聲道,“小桃被毒蛇咬了,耽誤了治療你負得起責嗎?”
我被他吼得後退半步,腳下一滑,踩進了泥水裏。
那張我們剛填好的結婚申請報告,正靜靜地躺在泥濘中,被他匆忙離去的腳步踩得麵目全非。
“遠川哥......”林小桃麵色紅潤在他懷裏虛弱地喚了一聲,手臂卻自然地環上了他的脖子。
她朝我投來一瞥,那眼神裏分明帶著得意。
大隊長的媳婦陰陽怪氣地說:“喲,這蛇咬得可真是時候。”
我站在田埂上,看著腳邊那張承擔了我所有期許的報告,肩膀被他撞過的疼痛卻讓心口也跟著泛起密密麻麻的酸。
“怪了,”老李頭叼著旱煙撓頭,“遠川那小子不是剛和阮丫頭打了結婚申請報告嗎?這算哪門子事?”
“呸!”王紅梅一聽,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她家什麼成分?也配嫁給遠川哥?”
王紅梅一向看不慣我,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夠羞辱我的機會。
“什麼報告?這都沒影的事!你們有誰聽見遠川哥親口說要和阮南溪結婚嗎?!”
曬穀場上的村民全都圍了過來,指指點點的目光像刀子一樣紮在我身上。
我抬頭看向陸遠川逐漸遠去的背影,慢慢攥緊了手心。
他明明知道,他從玉米地將林小桃抱走,會讓我承受多大的閑言蜚語。
可他依舊選擇頭也不回地離開,將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受他們的恥笑......
李寡婦不懷好意地笑著,狀似不經意地說道,“這幾日來,遠川可都是圍著林知青轉哦,好不殷勤呢,哪有阮丫頭的事?”
王紅梅一聽更是得意,“就是,要我說,遠川哥和林知青才是一對,不然兩人怎麼會一起從玉米地裏出來,瞧遠川哥那著急的模樣,阮南溪還有臉拉著他糾纏?!“
“她就是個水性楊花想勾引男人的賤人!”王紅梅冷哼一聲,“不過是仗著自己家裏以前有幾個臭錢,真當自己還是大小姐呢?”
“說不定背地裏,就是人人可騎的破鞋!”
幾個半大孩子學著大人的樣子,朝我扔麥糠:“破鞋!不要臉!”
我沒有說話,彎腰顫著手去撿那張沾滿泥水的結婚申請,突然一隻解放鞋狠狠踩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