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姝捏緊了拳頭。
霍然回頭,壓下聲道:“我不知道蔣廠長是怎麼跟你說的,但我是什麼樣的人,他無權評判。”
頓了頓,接著道:“我隻不過是個小職工,養家糊口而已,你們這些大人物,就放過我,行嗎?”
白玉珠無所謂的撇撇嘴:“我就跟你開個玩笑,說的像是把你怎麼樣似的。”
這麼一鬧,不少人的視線都被吸引了過來,議論嘲笑聲不斷。
沈靜姝已經習慣了這種對待,也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還不如快點離開這裏,把衣服烤幹。
這種態度,自然讓被捧慣了的白玉珠十分不滿。
“她這是什麼意思嘛?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弄得好像我仗勢欺人了一樣!”
旁邊人馬上接話道:“她這人就這樣,犯不上跟她計較。”
“她這人心眼特別小,心裏肯定憋著壞呢,下午肯定給你找麻煩。”
白玉珠聞言,眼睛瞪大了,用手捂著嘴:“天呐,不會吧?”
“你就是太天真了,不知道她那種人心裏有多壞!”
先前為難過沈靜姝的梳辮子女孩道:“我就吃過她的虧,咱最好先下手為強,讓她在這待不下去!”
“誒!我有個主意......”
白玉珠鼓著臉,把耳朵一捂:“你們說什麼我可不知道,我下午去伯封哥那兒。”
......
到了下午,沈靜姝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沒辦法,中午想睡會,也沒睡成,被叫去搬絨線了。
縫紉的活,最忌諱分心。
機器一開,手上就不能停,要不然線就歪了,線一歪,還得拆線重來。
也是幸好,沈靜姝手藝精湛,哪怕眼睛越來越小,頭也一點一點的,手還是穩得很。
一件件衣服過機器,線始終走的筆直。
邊上,一個精瘦的姑娘朝對麵使了個眼色,對麵則點點頭,突然大聲道:“沈靜姝!”
嘈雜的環境中,這麼陡然一嗓子喊出來,沈靜姝立時抬頭,下意識坐直了。
領班也被引了過來:“幹什麼,嚷什麼?”
“沈靜姝打瞌睡,把線走歪了!”
“我沒有,你看......”
“沈靜姝,你怎麼回事?”領班連看都沒看,眼睛一立:“今天早上遲到,中午惹事,下午睡覺,你不愛幹,有的是人想幹!”
沈靜姝隻能忍下這口氣,連連道歉,這才平息了領班的怒火。
這麼一打岔,精瘦女人快速地在沈靜姝的機器上動了手腳,等沈靜姝回過身,打掩護的快速咳了一聲,精瘦女人飛快收回了手,假意往前送了送凳子。
沈靜姝不疑有他,接著幹活。
也算因禍得福,這麼一打岔,她精神多了。
把手上的這件走完線,正要剪下來,不像手指落在針下,機器竟然自己動了,一根針徑直穿過食指。
沈靜姝慘叫了一聲。
“又怎麼了!”
領班罵罵咧咧走過來,就見沈靜姝捂著手,疼的渾身打顫。
血爭先恐後地流出來,做了一半的衣服都給染紅了一片。
“沈靜姝,你還能幹點什麼!衣服啊!都被你弄臟了!”
沈靜姝強忍著疼,左手扶著機器,一點點讓針抬起來,每動一下,針帶著皮肉,都痛得更厲害。
“有人在我機器上動了手腳,把收縮帶打開了。”
這一下,周邊人都過來看,就見機器上的帶子果然是打開的。
誰都知道,這玩意一開,滾輪就控製不了針頭了,稍微一動,針頭就會徑直砸下來。
“誰動了?誰看見了?”
“就是,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小心吧!”
“多大個人了,幹活還能把自己弄傷,還真是大小姐的命啊!”
沈靜姝紅著眼睛,把周圍這些人一個一個看過去,心裏又是恨,又是委屈。
她真想問一問,為什麼?
欺負人就這麼好玩嗎?
憑什麼這樣欺負她,她已經過的這麼慘了,為什麼還不放過她!
她們是做冬季勞保服的,衣服都很厚,針也格外粗。
鋼針穿透手指,縱使忍了又忍,她還是沒法滑動滾輪,把手指給解救出來。
當然也知道,沒人會來幫自己。
“行了行了,別看了,該幹活幹活,我去叫人幫忙!”領班罵罵咧咧地走了。
邊上那個精瘦女人嫌棄地往邊上挪了挪:“誒,你的血可別淌我這邊,弄臟了你賠還是我陪啊?”
“別是為了偷懶吧?”
“看她那樣,紮個手,矯情什麼呀?”
刁鑽惡毒的話,一字一句地鑽進心裏,直到——
“不許你們欺負我媽媽!”
沈靜姝一下子抬起頭,心臟幾乎跳出來!
聰聰!
聰聰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這麼冷的天,穿的還是早上從被窩裏爬起來時穿的襯衣襯褲。
渾身凍的通紅,一過來身上一股寒氣。
他手裏拿了個不知從哪撿的破掃把,對著那個精瘦女人,還有方才說話的那幾個劈頭蓋臉地打過去。
“不許欺負我媽媽,我要告訴蔣叔叔,讓他把你們都開除!”
說完,含著眼淚噔噔噔跑遠了。
沈靜姝叫都叫不住。
一方麵是擔心兒子,怕他凍壞了,一方麵是怕他在廠裏亂跑,再衝撞到誰。
他倒是記得蔣伯封,覺得蔣叔叔給他買零食,一定是好人......
蔣伯封會來嗎?
沈靜姝簡直不敢想。
就這麼僵坐著,直到布料上的血都幹透了,聰聰才跑回來。
這一次,他身上披了一件大衣,小臉紅撲撲的。
“媽媽,我叫蔣叔叔來救你了!”
蔣伯封果然跟在後麵,而白玉珠正挽著蔣伯封的胳膊,嘴撅的老高。
“怎麼回事?”
他往機器上瞧了一眼,目光一下子淩厲起來。
“領班!”
“你是幹什麼吃的!受傷這麼嚴重,流了這麼多血,怎麼不叫衛生所的人過來!”
不要說領班嚇了一跳,連沈靜姝也是一驚。
跟蔣伯封在一起那麼些人,她知道,他這個人性格雖冷,但從未有這麼疾言厲色的時候。
他這是怎麼了?
連蔣廠長都親自來了,衛生所的人和安全管理員當然也來的飛快。
看見這傷都抽了口涼氣。
安全員搓著手,有些不忍:“你忍著點,我得把這個拔出來。”
沈靜姝點點頭,無意間掃過蔣伯封,發現他竟已轉過臉,似乎不忍再看,連額頭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