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餘蘿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麼問,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看起來有幾分脆弱。
“爸,其實......我今天上午暈倒之後,做了個夢。”
“夢?”
一家人都愣住了。
“嗯。”沈餘蘿點了點頭,聲音很輕,“我夢到,今天下午,會有一群戴著紅袖章的人衝進我們家,翻箱倒櫃,說要找什麼反、動信件和黃金。”
她抬起頭,看向顧雲衛和白、夢娟,眼神裏帶著一絲後怕:“夢裏的一切,跟剛才發生的一模一樣。”
“我當時嚇壞了,醒來後就一直在想這個夢,越想越不對勁。”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然後,我就想起了結婚那天,我堂妹沈餘芯。”
“我看到她一個人鬼鬼祟祟地溜進書房,待了好一會兒才出來。我當時問她去幹什麼了,她支支吾吾的,說是隨便看看,然後就跑了。”
“之前我沒多想,可結合那個夢,我就覺得......這事兒肯定跟她有關係。”
沈餘蘿說到這裏,下意識地撫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表情。
“我......我也說不清楚,或許......或許是肚子裏的孩子,在冥冥之中給我示警吧。”
這個理由,聽起來荒誕不經,充滿了封建迷信的色彩。
可偏偏,事實就擺在眼前。
如果不是沈餘蘿提前“預知”了這一切,並且用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藏起了東西,顧家今天,恐怕已經萬劫不複。
一家人麵麵相覷,滿頭的問號,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最終,還是陳夢娟先開了口,她拉著沈餘蘿的手,心有餘悸地道:“不管是真是假,這都是老天保佑!是我們的孫子在保佑我們顧家!”
顧雲衛沉默了半晌,最終也隻能長長地歎了口氣,算是接受了這個聽起來最離譜、卻是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釋。
看著家人臉上的慶幸和後怕,沈餘蘿眼底的脆弱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骨的冰冷。
“我以前真是瞎了眼。”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絲咬牙切齒的恨意。
“我把她當親妹妹一樣對待,有什麼好的都想著她,可她呢?她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竟然想出這麼惡毒的法子,要毀了我,毀了整個顧家!”
“我一定要去找她,我要問問她,她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這事沒有證據。”一直沉默的顧煜宸,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而冷靜。
“你現在去找她,她隻要咬死不承認,你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了解沈餘蘿的脾氣,衝動之下,隻怕會吃虧。
沈餘蘿沉默了。
她知道顧煜宸說的是對的。
前世,她就是這樣,空有一腔憤怒,卻沒有半點腦子,最後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良久,她才抬起頭,目光堅定:“明天,我要回一趟沈家。”
她不是去質問,而是去做她一定要做的事情。
“我陪你一起去。”
顧煜宸幾乎是立刻接話,語氣不容置喙。
沈餘蘿看了他一眼,他高大的身影擋在自己麵前,眼神裏是化不開的擔憂。
她本想說不用,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現在懷著孕,這個男人,是絕不可能放心她一個人回去麵對那群豺狼虎豹的。
“好。”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夜深了。
一天的驚心動魄,讓所有人都疲憊不堪。
臥室內,沈餘蘿洗漱完畢,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月色發呆。
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她回頭,看到顧煜宸正像往常一樣,從櫃子裏抱出被褥,準備在地上打地鋪。
自從新婚之夜後,她就不許他上床,這個男人便一聲不吭地睡了一個多月的地板,從未有過半句怨言。
看著他熟練而落寞的背影,沈餘蘿的心,沒來由地一軟。
“顧煜宸。”
她輕輕地叫了一聲。
男人鋪床的動作一頓,回過頭來,黑眸裏帶著一絲詢問。
沈餘蘿拍了拍自己身旁空出來的大半個位置,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了他的耳朵。
“上來睡吧。”
顧煜宸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像是沒聽清一樣,愣愣地看著她,懷裏還抱著那床半舊的被子。
沈餘蘿被他這副呆頭呆腦的樣子弄得有些不自在,臉頰微熱,隻好又重複了一遍。
“地上涼。”
這兩個字,像是一道驚雷,在顧煜宸的腦海裏轟然炸開。
他看著床上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看著她略帶一絲別扭卻並無厭惡的神情,一顆因為常年軍旅生涯而堅硬如鐵的心,瞬間被巨大的驚喜和狂喜填滿。
他幾乎是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受寵若驚的傻氣。
沈餘蘿看著他這副樣子,心底那點別扭也散了,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這個在外人麵前沉穩如山的男人,原來也有這麼傻氣的一麵。
她往床裏側挪了挪,給他讓出了足夠的位置。
顧煜宸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終於放下了手裏的被子,動作有些僵硬地在床沿坐下。
床墊,因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
屬於他身上那股清冽幹淨的氣息,混雜著淡淡的皂角香,瞬間將沈餘蘿包圍。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一夜,兩人雖然同床,卻涇渭分明,各自占據著床的一邊。
但對顧煜宸而言,這已是天大的恩賜。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沈餘蘿就醒了。
身側的位置已經空了,還帶著一絲餘溫。
她坐起身,就看到顧煜宸已經穿戴整齊,一身筆挺的軍裝,正在窗邊站著,高大的背影如同沉默的山巒。
聽到動靜,他轉過身來。
“醒了?再睡會兒,還早。”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但眼神裏,卻比往日多了幾分藏不住的柔和。
沈餘蘿搖了搖頭。
“不了,我們今天,還有正事要辦。”
她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
簡單的早飯過後,沈餘蘿就帶著顧煜宸,回了沈家。
那棟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小洋樓,此刻卻像是一個被鳩占鵲巢的空殼,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陌生。
顧煜宸走在她的身側,高大的身影,一身筆挺的軍裝,無形中就給人一種巨大的壓迫感。
推開門,客廳裏,大伯沈東風一家三口正圍著桌子吃早飯。
聽到開門聲,三人齊刷刷地抬起頭。
看到沈餘蘿和她身邊的顧煜宸時,三人的表情,都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大伯母鐘紫芸,她立刻堆起一臉熱情的假笑。
“哎喲!這不是餘蘿嗎?怎麼今天回來了?”
“快進來快進來!”
沈東風也跟著站了起來,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仿佛真的是個慈愛的好長輩。
“是啊餘蘿,怎麼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
“吃了早飯沒有?沒吃的話,讓你伯母再去給你下碗麵。”
“在顧家過得怎麼樣?親家他們對你好不好啊?”
一句句虛偽的關懷,像是一根根軟綿綿的針,紮在沈餘蘿的心上。
前世,她就是被這些糖衣炮彈迷惑了雙眼,把豺狼當親人。
沈餘蘿扯了扯嘴角,眼神裏沒有一絲溫度。
“不吃了。”她的聲音很淡,透著一股疏離。
她和顧煜宸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自始至終,都沒有拿正眼瞧他們。
氣氛,瞬間有些尷尬。
一直沒說話的沈餘芯,端著一碗稀飯,眼神閃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姐,昨天......顧家那邊,沒發生什麼事吧?”
她的聲音很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試探。
來了。
沈餘蘿心裏冷笑一聲,緩緩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自己的這位好堂妹。
她不答反問,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
“怎麼,你很希望發生點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