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刺破了寒山寺的寂靜。
江若璃聞聲腕骨一顫,香灰簌簌落入香爐。她跌坐在蒲團上,一雙濕漉漉的眸子驚懼地盯著門外。
下一刻,玄色氅衣破門而入。
來人沾染了一身煙雨,眉眼間凝著霜色。
“你是何人?這麼晚了,在此地做什麼?”謝卿池說著,用劍尖挑起了她的下巴。
朦朧月色下,少女的肌膚透出瓷胎似的冷光。眉如遠黛,鼻尖一顆朱砂痣點綴得恰到好處。
謝卿池瞳孔驟縮,黑眸中的戾氣如冰雪悄然融化,襯著燭光,染上了一層緋紅。
這寒山寺的檀香,似乎聞著與其他寺廟的不同。
“小女隻是來此地祈福,求大人放過......”江若璃顫著聲往後縮,腰間銅鈴發出脆響。
“祈福?祈的什麼福?”謝卿池步步逼近,直至將人逼近牆腳,大手掐在她的腰肢,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近在咫尺的嫣紅唇瓣,如同熟透的海棠果,另他徒然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燥熱與渴望,甚至蓋過了體內深入骨髓的寒毒。
“小女馬上就要嫁人......”江若璃被他禁錮在方寸之地,灼熱的氣息噴在臉上,淚水終於滑落,“自然是求菩薩保佑婚事順遂......”
“本王需取你些血鎮毒。”謝卿池喉結滾動,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沙啞,“事後自會補償......”
他緩緩俯身,就在唇瓣貼近她頸側的瞬間——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讓整間佛堂的空氣凝滯。
“大人自重!”感受到他眼中翻湧的欲色,江若璃麵紗下的唇角無聲勾起。
看來是她體內紅顏蠱催生出的媚香起了作用,對方上鉤了。
謝卿池被打得猝不及防,臉上浮現出清晰的指痕。
眼前的女人眼眶泛紅,淚將不落的,像是隻被故意揉亂絨毛的白兔,氣極了卻隻能無關痛癢的還口,讓他忍不住的想再欺負。
“好......很好!敢打本王的......你是第一個。”他一把將江若璃橫抱起來摜進馬車,咬著牙道:“原本隻是想取些血,不過如今,本王改變主意了......”
江若璃被騰空抱起,假意掙紮,沒一會兒衣襟便被謝卿池逐一解開。
“大人不要......”她嗚咽出聲,“若被未來夫君知道,這親事......”
“祈婚......順遂?嗬。”謝卿池低頭輕嗤,齒尖刺進她廝磨,“若本王不允,這門親事就不會順遂!”
帳頂竹影斑駁,江若璃盯著車頂晃動的流蘇輕笑。
前世,她意外毀容,替庶妹江雪迎嫁給了纏綿病榻的太尉之子林景明,卻在新婚之夜被趕去柴房,引來了滿城風雨和太尉府的遷怒。
婚後林景明身子意外好轉,娶回了青梅竹馬喬錦做平妻。江若璃不喜爭搶,被喬錦處處針對,在林家過得舉步維艱。
三年後,她好不容易懷了身孕,卻意外撞見喬錦與人通奸。可林家上下竟無一人相信,還反被喬錦誣陷腹中的孩子是與他人所有。
最終,她被林家用木棍打得隻剩一口氣,胎死腹中,丟在亂墳崗喂了野狗。
如今重活一世,江若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服下西域禁藥紅顏蠱。不僅能重鑄容顏,身懷媚香,還可用血解百毒。
身為將軍府嫡女,沒有母族庇佑,連丫鬟都能隨意欺辱,她深知自己若想複仇,就必須借助位高權重之人。
而放眼整個朝廷,能與林家抗衡的,唯有弑父上位,也是林家的死對頭——攝政王謝卿池。
她依稀記得,謝卿池生父的祭辰就是今日,她算準了時辰,故意在他途徑此處毒發時與他“偶遇”。
既然謝卿池要尋血鎮毒,她便做這瘋王的藥引,再攻略他的心,讓他成為自己複仇的利刃。
*
連綿的春雨下了整整一夜,晨光從車簾縫隙漏進來,謝卿池倏地睜開眼。
滿地碎帛間隻餘一枚銅鈴,昨夜那個紅著眼啜泣的女子,連半根發絲都沒留下。
暗衛跪在地上,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主子,人、人不知何時跑了......”
謝卿池目光略過錦褥上的幹涸血跡,罵道:“廢物。”
原本寒毒發作時,他僅需飲血便可鎮毒,為何會在昨夜見到那女子後忽然失控?
謝卿池捏著佛珠的指尖泛白,“找,翻遍京城城也要把她給本王找出來!”
他倒要看看,這女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翌日。
半舊的轎子在嗩呐聲中停在了太尉府側門。這排場別說比不過京城城裏顯貴之家的十裏紅妝,便是尋常富戶納妾,怕也比今日體麵。
新房內的龍鳳紅燭燃得正旺,燭淚層層堆疊,像凝固的血。
江若璃坐在喜床上,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見了腳步聲。
“砰!”
房門被粗魯地推開。
林景明一身大紅喜服,眼下泛著濃重的青黑,襯得他本就蒼白的臉更無半分血色。
他被小廝攙扶到床前,隨即揮手讓人退下,厭惡地看著端坐的新婦。
“嗬......”一聲輕蔑的嗤笑從他唇邊溢出,“我林景明是有多不堪,娶不了心愛之人,還要被你們江家算計,硬塞個容貌盡毀的女子做妻。”
他猛地抬手,一把將蓋頭狠狠扯下。
燭火跳躍,隻露出一雙低垂的眼睫,傳聞中醜陋潰爛的疤痕,被掩蓋在薄如蟬翼的素紗之下。
林景明鬆了口氣。
其實他方才後悔了,如果真看到了江若璃的真容,恐怕這幾日夜裏都要被噩夢驚醒了。
“此門婚事是太後旨意,並非是我意願。今日本公子不會碰你,以後你也休想近我的身!”他抬手向外指去:“我已吩咐下人在柴房備好被褥,你出去吧。”
江若璃抬起臉,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落,卻努力將啜泣壓抑在喉嚨裏,“妾身可以聽從夫君的話去睡柴房,可是坊間本就謠傳夫君體弱不能行人事,若大婚之夜分房,豈不是坐實了那些汙言穢語......”
“你住口!”林景明喘著粗氣,因為激動,忍不住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我林景明......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江若璃聞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夫君息怒啊!妾身其實仰慕夫君風姿久矣,也深知夫君心有所屬,不敢奢望其他。日後夫君若迎娶美妾,妾身定當盡心侍奉!隻求夫君看在林家的顏麵上,不要趕妾身出去!”
她低垂的眼睫掩去寒光。
一個在林家備受冷落、渴望被重視的病秧子,隻要她處處表現得以他為重,攻破他的心防,又有何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