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衛東捂著火辣辣的臉,整個人都懵了,腦子裏嗡嗡作響。
從小到大,別說挨打,就是一句重話,父親都舍不得跟他說。
這個在他麵前卑微了一輩子,連腰都挺不直的老頭子,今天竟然敢對他動手?
短暫的錯愕之後,是滔天的屈辱和憤怒!
“你他媽敢打我?”
顧衛東從地上一躍而起,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通紅著眼睛就要朝顧衛國撲過去,“我跟你拚了!”
他年輕力壯,常年養尊處優,自認為對付一個病怏怏的老頭子綽綽有餘。
然而,他撲了個空。
顧衛國側身一閃,輕鬆躲過。
緊接著,他反腿一腳,不偏不倚,正中顧衛東的腿彎。
“噗通!”
顧衛東隻覺得膝蓋一軟,再次狼狽地跪倒在地,正對著牆上母親的遺像。
“孽子!還敢在你媽麵前張狂!”
顧衛國聲如洪鐘,中氣十足,哪有半點病退工人的虛弱樣子。
他轉身抄起立在牆角的掃帚。
“老子今天就替你媽,好好清理門戶!”
話音未落,裹挾著風聲的掃帚,就劈頭蓋臉地抽了下來!
“嗷!”
“哎喲!爸!別打了!”
“瘋了!你真的瘋了!”
狹小的屋子裏,頓時雞飛狗跳。
顧衛國根本不理會他們的嚎叫,手裏的掃帚掄得虎虎生風,專往顧衛東和顧芳身上招呼。
他沒有下死手,但每一擊都又準又狠,疼得鑽心。
前世,顧衛東就是用拳腳把他打出家門的。
這一世,他先用掃帚,教教這個逆子什麼叫規矩!
顧芳尖叫著想躲,但屋子就這麼大,她穿著裙子,動作遠沒有顧衛國靈活。
掃帚杆子“啪”地一下抽在她胳膊上,疼得她眼淚都飆了出來。
“爸!你為了這破房子,連親生兒女都不要了嗎?”
她一邊躲,一邊哭喊著,試圖用親情綁架。
“親生兒女?”
顧衛國冷笑一聲,手下動作不停,“逼老子賣房給你們揮霍的時候,你們當我是親爹了嗎?把我當成搖錢樹,當成老黃牛,榨幹了最後一滴血就想一腳踹開!我告訴你們,門兒都沒有!”
這邊的動靜實在太大,早就驚動了左鄰右舍。
筒子樓的隔音本就不好,此刻,老顧家門口已經圍了好幾個人,探頭探腦地往裏看,臉上滿是震驚和好奇。
“天哪,老顧這是吃錯藥了?怎麼打起孩子來了?”
“就是啊,他家衛東可是他的心尖子肉,平時碰一下都心疼半天。”
“聽見沒,好像是為了房子的事......衛東要賣房,老顧不肯。”
“賣祖宅?那可是老顧唯一的根了,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議論聲中,一個瘦弱的身影從人群裏擠了進來,正是顧衛國的兒媳,顧衛東的妻子,林嵐。
她懷裏還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是他們的女兒,妮妮。
林嵐一看到屋裏的情景,嚇得臉色慘白。
“爸!衛東!你們這是幹什麼啊!快住手啊!”
她抱著孩子,焦急地喊道,聲音裏帶著哭腔。
懷裏的妮妮也被這陣仗嚇壞了,小臉埋在媽媽的肩膀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裏噙滿了淚水,怯生生地看著那個威風凜凜、揮舞著掃帚的爺爺。
顧衛國看到林嵐和妮妮,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
前世,他被趕出家門,流落街頭。
這對母女的日子也不好過。
林嵐性格懦弱,在顧家一直沒什麼話語權,顧衛東一事無成後,更是把所有怨氣都撒在了她身上。
而孫女妮妮,因為是個女孩,從小就不受顧衛東和顧芳待見,被當成“賠錢貨”。
唯有她們,在他最落魄的時候,還記掛著他。
林嵐會偷偷給他塞幾個窩頭,而妮妮,則是在那個風雪夜,給了他最後一個冷饅頭。
那是絕望中唯一的光。
“你們兩個,給我滾出去!”
顧衛國深吸一口氣,用掃帚指著門口,對還在地上哀嚎的顧衛東和顧芳下了最後的通牒。
顧衛東又驚又怒:“你說什麼?這是我家!你讓我滾出去?”
“你的家?”
顧衛國氣笑了,“房本上寫的是我的名字!我讓誰住誰就住,不想讓誰住,誰就得滾!從今天起,這個家,我說了算!”
他走到牆角,拎起兩個早就打包好的行李卷,那是顧衛東和顧芳準備賣了房就“遠走高飛”的行李。
“拿著你們的東西,立刻,馬上,滾!”
顧衛國手臂一甩,兩個行李卷“砰”地一聲被扔到了門外。
“你......你這個老不死的!你會後悔的!”
顧衛東見狀,知道今天討不到好,從地上爬起來,指著顧衛國的鼻子,色厲內荏地吼道。
顧芳也哭哭啼啼地放著狠話:“爸,你等著!等你老了動不了了,別指望我們管你!”
“我等著!”
顧衛國眼神冰冷,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但你們最好別有求到我頭上的那一天!”
在眾目睽睽之下,顧衛東和顧芳,一瘸一拐,撿起地上的行李,滿臉怨毒地離開了。
“砰!”
顧衛國當著所有鄰居的麵,重重地關上了房門,將一切嘈雜和窺探都隔絕在外。
屋子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空氣中還彌漫著塵土和緊張的氣息。
林嵐抱著妮妮,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她看著滿地的狼藉,和那個仿佛變了一個人的公公,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顧衛國丟下掃帚,胸膛依舊在劇烈起伏。
他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大碗涼白開,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才感覺心頭的邪火被壓下去了一些。
他轉過身,對上了孫女妮妮那雙既害怕又帶著一絲依賴的眼睛。
他臉上的暴戾瞬間褪去,換上了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
他衝妮妮招了招手。
小女孩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媽媽,最後還是邁開小短腿,一步一步挪到了顧衛國麵前。
“爺爺......”
聲音細若蚊蚋。
顧衛國蹲下身,用那雙剛剛打過人的、粗糙的大手,輕輕摸了摸孫女的頭。
屋子裏的氣氛,因為這個小小的互動,悄然發生了變化。
林嵐看著這一幕,心中的驚恐稍稍退去,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迷茫和憂慮。
丈夫和小姑子離家出走,這個家,算是散了。
以後的日子,該怎麼辦?
就靠公公那點微薄的病退工資,怎麼養活她和孩子?
她咬著下唇,終於鼓起勇氣,用顫抖的聲音問道:“爸......衛東他們走了,我們......我們以後可怎麼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