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金口玉言,沈讓塵豈有阻攔的資格?
他隻得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見了陛下,絕不可胡言亂語!
謝歲杳沒搭理他,麵上看似平靜無波。
殊不知,她暗暗鬆了口氣。
陛下肯見她,休夫這件事就成功了一半。
禦書房。
一下早朝就匆匆趕來禦書房的天啟帝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開門見山地問道:“謝氏,你求見朕,是想求朕阻止沈愛卿娶平妻?”
方才太極殿外的事情,他都聽孫公公說了。
一邊是才在南疆立了大功的沈讓塵,一邊是非要見他的後宅婦人,他早在心中有了衡量。
可謝歲杳卻搖了搖頭,躬身磕頭:“懇請陛下替臣婦做主,準許臣婦休夫。”
天啟帝不可置信地挑眉:“你想休夫?”
不是阻止沈讓塵娶平妻,不是和離,她竟然想休夫?!
“大興立國百年,朕還從未聽過有休夫的先例!”天啟帝語氣不悅,沉聲質問道:“謝氏,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夫為妻綱的道理,謝歲杳前世就爛熟於心。
可這一世,她不想再守了!
“陛下。”她無畏地迎上天啟帝威嚴的雙眸,輕聲問道:“您可還記得五年前,您召臣婦入宮那一日的許諾?”
天啟帝微微有些愣神。
五年前,她的父親,鎮國公謝忠靖,為了保護禦駕親征的他,殞命在了南疆。
鎮國公算得上他半個恩師,不僅傳授他武功軍法,更拚死護下了他的性命,這份恩情讓他難以忘懷。
所以他將南疆所有戰事托付給了皇弟蕭瑾昭,由他親自帶著鎮國公的靈柩回京。
將鎮國公的夫人、一雙兒女接進宮中,當著鎮國公的靈柩,他這個帝王,親口許下諾言:“歲杳,從今以後,朕便是你的兄長,隻要不涉及江山社稷,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滿足你。”
這不過是冷血無情的帝王在動容時隨口一提的客套話。
前世的謝歲杳從未當真,更從未放在心上。
她的前世,一生都規規矩矩地做著永寧伯府的當家主母,從不敢提起這份許諾。
但今生不一樣。
垂下眸子,她的聲線裏藏著幾分哀求:“臣婦想求陛下,準許臣婦休夫。”
天啟帝神情複雜:“歲杳,你是不是對沈愛卿心懷怨氣?”
“是。”謝歲杳坦然承認。
“既是心中有怨,朕大可下旨許你們夫妻和離,又或者不準沈愛卿另娶平妻,你們又何必鬧到休夫的地步?”
在天啟帝看來,她就是在意氣用事。
明明有很多法子可以阻止沈讓塵娶平妻,他也會替她做主,可她偏偏咬死咬休夫這一條。
“臣婦不願與沈大人互相消耗、折磨,既然沈大人已心有所屬,臣婦願成/人之美。”
謝歲杳的解釋落在天啟帝耳中,顯得無比蒼白。
“夫為妻綱,沈愛卿行事縱有錯處,和離就已足夠,又何至於休夫?”天啟帝試圖說服她。
和離就已足夠?
謝歲杳抬眸,眼裏噙著淚花:“陛下可知沈大人是如何對臣婦的?”
天啟帝狐疑地盯著她,等她說完。
“成親當日,沈大人奉命趕去南疆,臣婦始終恪守妻子的本分,將永寧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但苦苦等了沈大人三年,臣婦換來的卻是沈大人的一封休書。”
謝歲杳嗓音裏帶著自嘲與濃重的怨氣,似要將兩世的委屈盡數吐出。
“沈大人說臣婦不肯陪他鎮守南疆,導致三年無子,犯了七出之條。”
“在家宴上,臣婦萬般無奈應了公爹、婆母的要求,答應沈大人另娶平妻。”
“可臣婦自幼見慣了父親、母親的一世恩愛,沈大人如此不仁不義,讓臣婦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天啟帝有些震驚。
他怎麼都沒想到,在她休夫的要求背後,藏著這樣的隱情。
眼前這個幼時在鎮國公與鎮國公夫人嗬護下天真無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不僅匆匆嫁做人婦,竟還受了那麼多委屈。
按理來說,準她和沈讓塵和離最為合適。
可和離對她而言,完全是在她千瘡百孔的心房上再狠狠捅上一刀。
世人隻會覺得她愧對父兄忠義的聲名,成了一個休棄的婦人。
父兄皆亡,無人替她撐腰,她再和離、失了名聲,那她的日子該多難過啊!
而永寧伯府一家不仁義,她若能靠著休夫博個好聽的名聲,也的確是最好的出路了......
思及此,天啟帝難得生出一股惻隱之心:“謝家滿門忠義,於大興江山社稷有功,朕親口許諾過你,自然不會食言,朕可以給你下一道休夫的旨意。”
“但你也要知道,沈愛卿在南疆立了大功,他要娶的周氏也主動獻上珍寶、被朕嘉獎,朕不能讓忠良之臣寒心。”天啟帝頓了頓,意味深長道:“因此,如何休夫,需要靠你自己爭取。”
“待你爭取到,朕會降下旨意。”
心頭的巨石落地,謝歲杳悄悄舒了口氣。
大仇未報,她不會那麼輕易的放過那對狗男女,更不會輕易放過永寧伯府那些貪婪不知恥的小人。
所以從一開始,她入宮找陛下做主,想要的就是這道準許她休夫的旨意!
她叩首謝恩,誠心道:“臣婦謝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