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書院。
書舍。
“憲問恥。子曰:‘邦有道,穀;邦無道,穀,恥也。’”
“憲,原思名。穀,祿也。邦有道不能有為,邦無道不能獨善,而但知食祿,皆可恥也。”
“這話的意思是說......莊毅!”
因為莊毅的文章太好,山長決定給他開小灶。
每天放學後,又把莊毅單獨留下,鑽研一會四書五經。
但莊毅哈欠連天,在山長冷峻的目光中,一臉無辜:“山長,學生回到家吃了飯,爹娘還要輪流監督學生,到淩晨才能睡覺。”
到......淩晨?
山長冷峻目光一收,盼著孩子有出息能理解。
但是這樣逼迫,害得孩子睡覺不足,又犯了拔苗助長的錯誤。
於是,山長麵帶微笑:“看在你讀書辛苦的份上,今天就到這,我帶你去逛廟會好不好?”
逛廟會?
莊毅滿臉茫然,甚至有點懷疑人生。
這還是學風嚴肅的山長麼?
不過看到山長認真的表情,莊毅心情大好。
這樣才對嘛。
一張一弛,才是讀書的真諦,總是苦苦攻讀,日子怎麼過下去。
“廟會有什麼?”莊毅好奇地問。
“本地的廟會,要什麼有什麼,吃的、用的,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廟會沒有的。”
古代的科舉考試,不止是拚知識、拚體力、還拚用具。
因此,莊毅更感興趣了。
他脫口而出:“有科舉用的東西麼?”
家裏唯一的讀書人,是討厭的大伯。
而大伯,偏偏特別小氣,不肯告訴他科舉帶什麼。
自然也不願意借他那些東西。
是以莊毅把東西名稱,都默默記在了心裏。
現在有廟會,正好可以去買了帶回家。
山長神情動容,常聽人說窮人孩子早當家,果然如此。
他動情的道:“能,都能。趁天色早,咱們現在就去,你讓你的三叔公先回去,逛完廟會,我送你回去。”
“好嘞。”
莊毅的瞌睡一下沒了,飛快的收了課本。
山長瞧著,不禁笑了起來。
廟會在本鎮的東北角,那裏靠近水路,是天然的航道。
所以,廟是水神廟。
一路走來,莊毅眼裏滿是驚歎。
頭巾、紙紮、肉攤、菜攤......各種地攤琳琅滿目。
他之前是書院——家——商鋪——山上,一直這樣跑,從來沒有認真逛過廟會。
不禁想起古代的傳世名畫,清明上河圖。
頓時感覺自己,有種“人在畫中遊”的滋味。
山長怕莊毅走失,一直抓著他的手,往書畫攤走去。
“哎喲,這不是棲霞書院的山長麼?”賣字畫和文房四寶的商販,認識山長,趕忙打躬作揖。
山長還禮,然後說道:“把你最好的文房四寶拿出來。”
“稍等。”
商販一下子拿出了好幾套文房四寶。
湖筆,端硯,徽墨,宣紙......還有上等鎮紙。
山長一邊挑選,一邊故意把筆的特點說出,教莊毅怎麼挑文房四寶。
莊毅多聰明,自然牢記在心裏,頻頻的點頭。
商販瞧在眼裏,試探性的問:“請問,這位小哥是......”
“我是棲霞書院的學子。”莊毅作揖。
他的早熟,讓商販眼前一亮,笑容滿臉:“小小年紀就這麼懂事,前途無量啊。不知哥兒是誰家孩子?”
“西河村莊家。”莊毅很自豪的說道。
完全沒有因為家中情況窘迫,而羞於啟齒。
將來,莊家也會因為他而成名。
商販微微一愣,“這地方,我好像在哪裏聽過。”
說著,他又想了想,問道:“冒昧問一句,莊錦是你什麼人?”
“我大伯。”莊毅不假思索的回答。
商販的笑容勉強起來,欲言又止。
或許是感覺當著一個八歲孩童,說他家人的壞話,不太合適。
可莊毅體內的靈魂,卻不是隻有八歲。
“我大伯幹嘛了,你告訴我,我絕不對外人提。”
“這......”商販看向山長,眼神有些為難。
山長也覺得打聽這些事不合適,但這屬於家務事,他不方便開口。
從另一方麵看,莊毅馬上要考縣試,然後是府試、院試,一切順利就成為秀才。
那也就意味著,不管莊毅多大,都要像大人一樣麵對世上的紛紛擾擾。
思來想去,山長開口:“有話就講吧。”
莊毅感激的看了山長一眼。
商販這才說出隱情:“話,我不好說。哥兒,水神廟旁邊是有名的送子觀音廟,你去那裏瞅瞅,就明白了。”
送子觀音!
大伯有孩子啊。
莊毅請山長和他一起去。
呃,這肯定不是好事,山長有些後悔了。
已經到了這一步,也隻好硬著頭皮,陪莊毅到送子觀音廟看看。
送子觀音廟,既是求子嗣,也是求姻緣。
門前更有一顆參天大樹,樹上掛滿了已經結成姻緣的夫婦,祈求婚後平平安安,團團圓圓的牌子。
牌子來源就是送子觀音廟。
怎麼獲得牌子,也和現在景區的做法一樣。
隨著山長來到了這座廟,莊毅沒進去,隻在外麵瞅瞅。
然後大失所望。
這個地方,人來人往,怎麼會有大......大伯!
莊毅定睛一看,還真是大伯——一派斯文氣質,手裏拿著折扇。
然後。
身邊跟著一個女子,長得不怎麼樣,但......風情萬種。
“還是別過去了。”山長也看到,“這種事,不是你能管的,也更不能告訴你大伯母,否則家裏永無寧日。”
莊毅陷入沉思。
以他如今八歲的年紀,管這種事肯定不合適。
但大伯一直欺負爹,還把從家裏拿的錢,花在一個女人身上,實在是太可惡了!
不鬧,咽不下這口氣。
山長看出端倪:“常言道,忍一忍風平浪靜。當下,最重要的事,還是考縣試。”
莊毅抬頭看去。
瞧見山長慈祥的目光,溫暖人心。
就放過大伯這一回。
莊毅就要走。
“侄兒?!”一聲驚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莊毅轉身,和大伯來了一個麵對麵。
“啊啊啊啊啊,真是這小子,被他發現啦啊啊啊啊!”
大伯心裏在沸騰,嘴上保持長輩的風格,“你怎麼在這裏?”
莊毅一笑:“路過。”
“隻是路過......”大伯心裏一片悲涼,這下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