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一大早就起來,還都穿了身新衣裳。
去棲霞書院開蒙,是一件很長臉的事。
莊毅的拜師禮,是在書院正堂進行。
麵對孔夫子的雕像,莊毅在師兄孫瑜的指點下跪拜、奉茶、應答。
“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小子記否?”
“不敢忘!”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小子記否?”
“不敢忘!”
“持身守正,小子記否?”
“不敢忘!”
山長的三問,莊毅的三答,標誌著整個拜師禮結束。
這時,山長將身邊桌上的文房四寶,捧起來:“小子開蒙,族中無金銀相贈,唯有此物,願你日後多有進益。”
“謝山長賜!”莊毅恭敬地跪下,接受一套文房四寶。
流程走完,每個人的臉色,各有不同。
幾家歡喜幾家愁。
爹娘過去向山長道謝,不善言辭的二位,把自己帶來的一筐山貨,推到他麵前。
山長笑著收下:“我代書院學童謝二位的饋贈。”
這是給他的,爹娘對視一眼。
“山長......”
山長笑著打斷他們:“時辰不早了,哥兒也該進學堂了。”
伯母直到此刻才確定,書院真的隻收一半束脩,心裏非常不平衡,第一個走。
爹娘叮囑了莊毅幾句,和其他家人一起離開書院。
成功拜入書院,莊毅才真正在這個時代邁出第一步,也是關鍵的一步。
接下來,他要弄清楚教的內容,以及這個時代的科舉與前世的古代科舉有什麼區別。
山長把莊毅帶到了蒙學館,交給陳夫子。
“小童,你會千字文麼?”
莊毅算插班生,陳夫子為了了解他的進度,當著山長的麵問。
“會一些。”莊毅答道,“都是跟大伯學的,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不知道學的全不全。”
謙虛是假,想趁機表現才是真。
因為他不想留在蒙學館,想去經學館。
隻有去經學館,才有機會了解這個時代的儒家經典。
沒辦法,儒家經典每換一個朝代,統治者就會讓儒生做出一些有利於本朝的修改。
何況,古代又不是現代教育,強行按年齡分級。
陳夫子果然繼續考校:“背給我聽。”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莊毅背得很流暢。
夫子聽到一半,就抬手讓他停下來,問:“字寫的如何?”
“略會。”莊毅繼續謙虛。
夫子這回可不信,略會就是很會,“寫來我看。”
莊毅當即鋪開本紙,熟練的用鎮紙壓住,然後倒墨、磨墨,沒有半點的不自然,似乎早就幹了無數回。
山長和夫子麵麵相覷,都感覺這事有門。
在二人的注視下,磨墨完畢。
莊毅拿起毛筆蘸墨,在紙上作答。
第一個字出來,山長和夫子都不禁站起身來。
標標準準的館閣體!
字跡工整,大小一樣,看著就賞心悅目。
山長更是看得眉開眼笑,真是奇才啊!
寫到一半,夫子就喊:“不用寫了。”
莊毅停了下來。
夫子傾吐一口氣,向山長道:“此子天分極高,留在蒙學館委屈他,不如送到經學館。”
山長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
於是,莊毅就被帶到經學館。
山長沒再測試,隻簡單交代夫子沈吉幾句,就把莊毅交給經學館。
沈吉安排莊毅和孫瑜坐一桌,開始講今天的課。
課堂內容,以尚書為主。
莊毅聽的很認真,並在腦海裏,開始和自己了解的版本進行對比。
結論令人欣喜——目前沒有超出他掌控的範圍。
“莊家小童!”
“在。”莊毅趕緊起身。
“你可記得我剛念的哪一段?”
“記得。”
“哦?背給我聽。”
“象以典刑,流宥五刑......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
“坐下。”
“是,夫子。”莊毅施了一禮,規矩的坐下。
沈吉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已大為驚奇。剛才看這小家夥在笑,還以為他沒專心聽講,想通過點名敲打。
等點名後才想到莊毅沒有課本,生怕打擊了學子的讀書積極性,沒想到背的這麼流暢。
不凡,果然不凡!
自此整堂課,沈吉都盯著莊毅,發現他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放課後,把他叫到麵前:“方才課堂教的,你會了多少。”
莊毅作揖:“一部分。”
這不是實話,但沈吉沒戳穿:“沒有書也能記住一部分,甚是難得。”
莊毅趁機請求:“夫子,可否借學生一套四書五經大全,學生拿回家抄寫了還您。”
“借書,自然沒問題。”沈吉話鋒一轉,“可是,這套書共有一百七十五卷,你確定要抄完。”
“記得再好,也不如一個爛筆頭。”莊毅笑道。
“有理。”沈吉點頭,“這樣,我一本一本的借你,你抄完還給我。”
一百五十卷書,十四斤重,以莊毅的小身板,背著走十幾裏路,恐怕吃不消。
莊毅恭敬的施了一禮,“多謝夫子!”抬起頭,又厚著臉皮求書:“能不能把本朝律例借學生瞅瞅。”
沈吉先是一怔,繼而輕笑:“貪多嚼不爛,你先把四書五經抄了,再來抄律例。”
說完,心裏不禁在想,難道真有天授之才?
下學後,一家人吃飯。
母親往莊毅碗裏夾了根菜,問:“兒子,今日在書院都學了什麼?”
莊毅瞅她一眼,娘啊,您這點小心思,我還看不出來。
無非是想拿我壓堂哥一頭,讓你出一口悶氣。
不過,自己怎麼能和八歲大的孩子做比較,贏了也不光彩。
要找也得找大伯和伯母。
“學的馬馬虎虎。”莊毅埋頭吃飯。
伯母笑了。
娘氣得用手指在莊毅頭上戳一下,“怎麼是馬馬虎虎呢,你有沒有認真學啊?”
“娘,痛啊。”莊毅揉了揉腦袋,委屈的道:“有,但夫子說過,食不言寢不語。”
他埋頭繼續吃飯。
娘鬱悶壞了,還想再問,莊毅已經放下碗筷。
回自己屋,把紙張大小按借來的線裝書,進行裁剪。
再用針線縫好,然後對著從夫子那借來的論語,奮筆疾書,趕在天黑前能多抄一點就多抄一點。
娘追進屋,本來想看兒子幹什麼,見他這麼認真,欣慰的悄悄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