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的門被緊緊關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寒意。
小蓮紅著眼眶,快步回到沈知微身邊,聲音還帶著哽咽:“小姐,您受委屈了!夫人和二小姐實在是欺人太甚!還有那本夫人生前留下的書......”
“無妨。”沈知微打斷她,神色平靜,方才的驚惶脆弱蕩然無存。
她拿起那本《素問雜記》,指尖拂過封麵上那隻微小的飛鳥圖案,眼神深邃。
“她們搜不出什麼,也不敢真把我怎麼樣。”
至少在明麵上,她這嫡長女的身份和“病入膏肓”的狀態,就是一層無形的保護殼。
她快速翻閱著書頁。
這本看似普通的醫書雜記,實則暗藏玄機。生母似乎用了某種特殊的密寫藥水,在某些特定的藥方批注旁,留下了隻有沈知微這樣精通醫理和藥性的人才能解讀的暗語。
她之前隻當是生母的學醫心得,昨夜被窺視的危機感,加上王氏今日的搜查,讓她意識到這本書或許遠不止於此。
“小姐,您的藥......”小蓮看著地上早已幹涸的藥漬,想起那碗被“打翻”的藥,欲言又止。
“不必再熬那‘藥’了。”沈知微合上書,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昨夜窗外的人影,像一根刺紮在她心頭。
裝病是策略,但若被某些人盯上,再按部就班反而危險。
需要一些改變,一些......能讓她在“病弱”外殼下,擁有更多主動權的依仗。
“小蓮,你過來。”
小蓮依言走近。
沈知微仔細端詳著小蓮的氣色,忽然伸手,三根冰涼的手指精準地搭在了小蓮的手腕脈搏處。
動作流暢自然,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與她病弱的外表形成巨大反差。
小蓮一愣,隨即感覺到一股微弱卻異常精純的氣息從小姐指尖透入自己腕脈,瞬間遊走全身。
她隻覺得通體舒暢,連日來因為擔憂和勞累產生的疲憊感竟消散了大半!
“小姐,您......”小蓮驚愕地看著沈知微,小姐會醫術?而且似乎......非常厲害?
沈知微收回手,眉頭微蹙:“你體內虛火旺盛,心脈有些弱,思慮過重,肝氣鬱結。昨夜又受了驚嚇,寒邪有輕微入體的跡象。是不是覺得頭暈乏力,午後煩熱,夜裏睡不安穩?”
小蓮眼睛瞪得更大了,連連點頭:“是…是的,小姐!您怎麼知道?”
小姐說的症狀,絲毫不差!
“晚些時候,我開個方子,你悄悄去抓藥,自己煎了喝。”沈知微語氣不容置喙,“記住,藥渣要處理幹淨。另外......”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小蓮的左手小臂上,那裏衣袖下有一道昨日劈柴時不小心被劃破的傷口,雖然沈知微昨夜已替她處理過,但此刻她眼神銳利如刀,“你的傷口,有些異常。”
“異常?”小蓮下意識地捂住手臂,臉色一白,“小姐,昨晚您不是......”
“昨晚處理時確實隻是普通劃傷。”沈知微眼神凝重,“但方才我探你脈象,氣血運行至左臂時有一絲極其細微的滯澀,不似普通傷口愈合的阻滯。你今日可接觸過什麼特別的東西?或者,傷口處有何異樣感覺?”
小蓮努力回想,忽然道:“啊!今早我去小廚房想給小姐熱點清粥,碰到二小姐院裏的春杏,她端著一盆水急匆匆的,差點撞到我,那水好像濺了幾滴到我袖子上,當時沒在意......傷口?傷口好像…有點點麻癢,我還以為是快好了呢。”
沈清瑤院裏的丫鬟?水?
沈知微心中警鈴大作!
她一把抓住小蓮的手腕,迅速卷起她的衣袖。
隻見昨日那道寸許長的淺表劃傷邊緣,此刻竟呈現出一種極其不自然的、淡淡的青灰色!
雖然非常細微,但在沈知微眼中,卻如同黑夜裏的螢火!
“腐心草?!”沈知微瞳孔驟縮,脫口而出一個名字,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
這是一種極為陰損的慢性毒草,汁液無色無味,接觸傷口後能悄然滲入,初期隻是麻痹癢痛,極易被忽視。
但若十二個時辰內不解,毒素便會隨著血液侵蝕心脈,令人在睡夢中無聲無息地心臟麻痹而死!
症狀極似“急病暴斃”,是後宅陰私裏殺人於無形的狠毒手段!
好狠的心!
這絕不是沈清瑤那個蠢貨能想出來的!
是王氏!
她們的目標,根本不是搜什麼“邪祟”,而是想借機除掉小蓮!
小蓮是她的心腹,小蓮一死,她在這府裏等於瞎了一隻眼!
更歹毒的是,小蓮若“暴斃”,她這個主子難免被扣上“病氣過重”、“克死下人”的汙名!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間席卷沈知微全身!
她可以容忍刁難,可以忍受克扣,但動她身邊的人,觸碰她的逆鱗,便是找死!
“小姐…我…我會死嗎?”小蓮看著沈知微驟變的臉色,嚇得渾身發抖,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有我在,你死不了!”沈知微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強大力量。
她眼中再無半分猶豫和隱藏的必要,寒芒乍現!
“躺下!袖子卷高,不要動!”沈知微迅速起身,從自己枕下那個隱秘的夾層裏,取出一個隻有巴掌大小的、扁平的陳舊皮囊。
打開皮囊,裏麵赫然是數十根長短不一、細如牛毛、閃爍著幽冷寒光的——金針!
小蓮看著那排金針,徹底驚呆了。
沈知微手指翻飛,快得隻餘殘影。三根金針精準無比地刺入小蓮手臂傷口周圍的幾個穴位,針尾微微顫動,發出幾乎不可聞的嗡鳴。
緊接著,又是兩針,分別落在小蓮的頸側和心口附近。
“忍著點。”沈知微低喝一聲,指尖運起一股柔韌的勁力,順著其中一根金針渡入小蓮體內!
“唔!”小蓮悶哼一聲,隻覺得一股灼熱的氣流順著金針衝入手臂,那原本隻是微麻的傷口處驟然傳來一陣刀割般的劇痛!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黑血,順著傷口緩緩滲出,滴落在早已準備好的白布上,觸目驚心!
沈知微全神貫注,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比之前裝病時更加蒼白,但眼神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專注和強大。
她小心地引導著那股內息,將滲入的毒素一點點逼出。
時間一點點流逝,滲出的黑血由濃轉淡,最終變為正常的鮮紅。
小蓮手臂上那圈青灰色也完全褪去。
沈知微長舒一口氣,動作迅捷地收回所有金針。
她快速清理掉毒血,重新給小蓮的傷口敷上自己特製的解毒生肌藥粉,包紮好。
“好了。餘毒已清,按時喝我開的藥,靜養兩日便無礙。”沈知微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語氣沉穩。
小蓮劫後餘生,看著自家小姐的眼神充滿了震撼、敬畏和死心塌地的忠誠。
小姐不僅會醫術,而且是如此神乎其技的醫術!
那排金針…那通身的氣度…這哪裏還是那個病弱無依的大小姐?
“小姐......”小蓮哽咽著,千言萬語堵在喉嚨。
就在這時——
“砰!”暖閣的門被一股大力猛地從外麵推開!力道之大,震得門框嗡嗡作響!
冷風夾著雪沫子呼嘯而入,瞬間吹散了室內殘留的藥味和血腥氣。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逆著門外灰白的天光,堵在了門口。
來人穿著一身玄色繡金蟒的親王常服,外罩墨色大氅,身量極高,肩寬腿長,麵容隱在光影交界處看不太真切,但周身散發出的那股冰冷、尊貴、又帶著沉沉病氣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寒潮,瞬間席卷了整個暖閣!
他身後跟著兩個氣息內斂、眼神銳利的佩刀侍衛。
暖閣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沈知微心中警兆狂鳴!
她剛剛施針完畢,金針還未來得及完全收起,小蓮手臂上包紮的布條也還裸露在外!
更重要的是,那股逼毒後殘留的內息波動和淡淡的血腥氣,瞞得過普通人,卻未必瞞得過真正的行家!
來人目光如電,瞬間掃過屋內略顯淩亂的場景——榻上臉色蒼白、氣息不穩的沈知微,榻邊手臂包紮、臉上還帶著淚痕和驚懼的小丫鬟,以及沈知微指間尚未完全藏匿的一抹金色寒芒!
他緩緩抬步,走了進來,靴子踩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尖上。
最終,他在離沈知微三步遠的地方站定。
光線終於照亮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極其英俊卻過分蒼白的臉,輪廓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緊抿,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最攝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銳利地、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和審視,牢牢鎖定了沈知微。
“沈大小姐?”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久病的微啞,卻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盤,“本王聽聞國公府大小姐病體沉屙,纏綿病榻。如今看來......”
他的目光掃過沈知微指間的金針,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帶著洞悉一切的危險氣息,“倒是有些......名不副實?”
他忽然抬手,一隻骨節分明卻蒼白修長的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和刺骨的涼意,精準地扣住了沈知微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腕!
“本王蕭執。”他微微傾身,強大的壓迫感撲麵而來,冰冷的氣息幾乎拂過沈知微的耳廓,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沈大小姐這‘病’......還有這金針之術,本王瞧著,甚是蹊蹺。不如......”
他指腹下,正是沈知微因施針而尚未平複的、異常有力的脈搏跳動!
“讓本王親自‘診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