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臨近下班的時候，常委會議室裏的空氣像凝固了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

孫愛蓮坐在主位上，麵色陰沉，其他常委要麼盯著茶杯，要麼假裝記筆記，沒人敢抬頭。

“張宏偉同誌。”孫愛蓮聲音冰冷，“最近有同誌反映，你工作作風有問題，不遵守組織程序，個人英雄主義嚴重。”

我的心沉了下去，這是要在常委會上給我扣帽子了。

“今天召開這個會議，就是要敲敲警鐘。”孫愛蓮掃過眾人，“年輕幹部有幹勁是好事，但不能恃才傲物，更不能淩駕於組織之上。”

我抬手按了按眉心，緩緩起身：“孫書記，請問具體哪些事情不符合程序？”

“你還敢問？”她猛地拍在桌子上，茶杯蓋都震掉了，“私自核查項目，繞開分管領導，這難道符合程序？”

“我核查項目是為了弄清資金去向，這是我職責範圍內的事！”

“職責？”她冷笑，“誰給你的權力查我批的項目？幾個局長都來反映，說你獨斷專行，根本不把組織紀律放在眼裏！”

我隻覺瞬間氣血上湧。

看著她身後牆上‘為人民服務’的標語，突然覺得無比諷刺：

“查清項目漏洞就是獨斷專行？那任由資金被挪用、工程偷工減料，就是遵守程序？”

“放肆！”孫愛蓮把幾封舉報信摔過來，“有人舉報你收受落選客商好處，才故意刁難項目推進！你還有什麼話說？”

我看著明顯是匆忙偽造的幾封信。

撿起最上麵一張，看到‘受賄現金五十萬’，突然笑了：

“孫書記，要不現在就請省紀委來查查，到底是誰在貪汙！”

孫愛蓮的臉色僵硬，但轉瞬即逝。

“我看你不見棺材不掉淚！我提議讓張宏偉同誌在，全縣幹部大會上作深刻公開檢討，反思紀律問題，有異議的提出來。”

竟然是公開檢討！

我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公開檢討意味著我承認自己有重大過失，意味著我的政治生涯再無進步的可能。

會議室裏靜得落針可聞。

我看著滿屋子低頭的人，突然明白孫愛蓮的底氣在哪，在這個縣裏，她的話就是規矩，誰也不敢逆著來。

“我沒錯，不會檢討。”

我把舉報信拍回桌上，“如果查項目、護民生也算錯，那還有公理嗎！”

“你敢威脅組織！”孫愛蓮的聲音陡然拔高，“張宏偉，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停你的職！”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鈴聲在焦灼會議室裏格外突兀，我瞥了眼來電顯示，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不好意思，接個電話。”我按下接聽鍵，盡量讓聲音平穩，“喂？”

“張副縣長嗎？我是省委辦公廳的小趙。”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清晰，

“我們領導想了解下你們縣的招商項目情況，您明天方便來省裏一趟嗎？”

“省委辦公廳？”我下意識重複，餘光瞥見孫愛蓮瑟縮了一下。

“對，具體情況需要見麵談。”

“好的，我明天方便。”

“那明天上午十點，我們領導在接待室等您。”

“好的，我明天準時到。”

掛了電話，會議室裏再次陷入了死寂。

孫愛蓮死死盯著我，眼神裏有震驚，還有一絲恐慌。

其他常委也抬起頭，看我的眼神多了些複雜的東西，不再是之前的回避，倒像是在重新掂量。

“孫書記。”我挺直腰板，“關於檢討的事，我覺得可以先放放。等我從省裏回來，咱們再好好討論討論項目問題。”

她的嘴唇動了動，最終沒說出一個字。

會議就在這詭異的沉默中散了場。

走出會議室時，我感覺如芒在背，但腳步穩了許多。

晚上，宋婉清正在廚房燉雞湯，我把省裏來電的事告訴她。

她往湯裏撒蔥花的手頓了頓，溫聲開口：

“真巧，我過幾天要帶著兒子去省裏複查身體。”

“你也要去？”

“嗯，預約了老中醫。”她盛出一碗湯遞給我。

“婉清。”我接過碗，“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她深深看我一眼，“誌強，有些事，總有人能管。”

這話聽得我心裏疑惑，什麼叫‘總有人能管’？她怎麼會這麼篤定？

我正想追問，他卻轉身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