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昨晚那件事,清歡沒想著逃,早上還使喚著秦錚給自己下了碗麵,而後一個人坐在院子的井沿上兀自彈著她那磨人的琵琶。
秦錚見著了,讓她從井沿上下來。
清歡未曾搭理他,彈著她那不堪入耳的琵琶,不甚在意地道:
“那窮酸秀才今兒個若來找我麻煩,我一個弱女子總還沒什麼辦法,大不了沒活路就從這井邊跳下去,如你說的一般,死了幹脆。”
秦錚忽然問她:
“你當年為何將他腿打斷?”
“他窮且益堅,滿腦子的之乎者也全喂進了狗肚子裏,白日裝成清高的讀書人,夜裏便來青樓尋姑娘月下花前。”
“他也沒幹別的,就是使了些下作手段對樓裏一個其貌不揚的姑娘騙財又騙身,而後那姑娘被騙光傍身的銀子,尋他質問的時候,他趁著月黑風高無人之時把姑娘給活生生勒死了。”
“那姑娘還沒到接客的年紀,身上那些銀錢全是她那同樣是妓女的娘親臨死前留給她傍身的。”
清歡說得一臉雲淡風輕,看著秦錚那波瀾不驚的臉,接著道:
“可惜,當年那書生第二日就逃出了桑林縣,我也就隻是折了他一條腿而已,若不然,早點殺了他,也未必會有今日的事兒。”
秦錚聽了這番話隻是垂眸不語,麵上自始至終沒什麼表情,過了半晌才緩緩開了口:
“可你當年殺了那書生,必然會被官府捉拿問罪,大概也活不過今日。”
“你說說,被這麼個烏遭東西給坑害至此,又有誰會記得替她報仇呢?我看不過眼替她尋一個痛快罷了,哪還管得到後來會如何?”
清歡輕笑一聲,空落落的,卻陡然生出了那麼一絲蒼涼之感。
秦錚接著問:“被害的姑娘跟你是什麼關係?”
“怎麼?你都不打算管我死活,還用得著把我當犯人來審?秦錚你這老男人真他媽事兒。”
清歡依舊彎著眼睛,語氣裏卻到底有了一絲不耐,繼而脫了那繡鞋便朝著秦錚處砸了去。
秦錚平日脾氣就算再差,待清歡卻總也沒什麼脾性,隻順手將鞋接在了手裏,用那黑沉沉的眼睛低頭瞧著姑娘家的閨鞋。
他也沒再討她嫌地開口問些什麼,徑自上前在清歡麵前蹲下,伸手就握住了清歡那隻玉足,極為自然地替她將鞋給穿了上去。
清歡低頭隻能看見秦錚烏黑如墨的發,隨意用發帶紮著,發尾隨風晃動,直到他抬頭看向她,清歡卻驀然撞進了他那雙深邃的眸子裏,猶如跌落於漩渦,隻能容得人沉溺,再也無抽身的可能。
“我同那姑娘有點緣分,將她當做自家幼妹,沒人顧她,我總該管她死活。”
清歡到底卸下了一身的刺,回答了他方才的問題。
“你不會死。”秦錚忽然沒頭沒尾地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正待清歡細問,外麵卻是有了響動。
秦錚的身份不方便現於人前,清歡本想讓秦錚躲起來的,秦錚卻似乎定住了般站在那株香樟樹邊一動未動。
清歡剛罵了聲木頭,門卻是猛地被人踹了開來。
孫淩帶著幾個手下闖了進來,清歡見秦錚沒有要躲的意思,知道來不及了,隻故意將琵琶彈破了音,把孫淩嚇得差點雙腿一彎徑自給跪下去。
“這老天也是不長眼睛,一個窮酸秀才也能當個縣官,來這找他奶奶作威作福。”清歡慢悠悠地開了口,坐在井沿上晃著雙腿。
孫淩那條腿未曾治好,如今還瘸著,雖說不太明顯,卻也足夠讓孫淩這樣的書生覺得是奇恥大辱。
新官上任三把火,孫淩第一件事兒就是來找清歡算賬,他當年一個落魄書生沒辦法拿清歡如何,而今卻一心想要清歡這條命來抵。
“來人,給我把這不知死活的賤人綁了,打斷她兩條腿給我吊那歪脖子樹上,對外就說這女人謀害朝廷命官,拿她問罪時,畏罪自殺了。”
孫淩指揮著手下的人,抬眼間才瞧見了不遠處的秦錚,忽然意味不明地笑出聲:
“瞎了眼的人才會給這麼個悍婦贖身,遲早是被打死的份,將這男人也投井裏去吧。”
清歡隻顧得上冷笑。
她知道孫淩記恨他,但他對她的害怕卻大過記恨,因而帶了那麼多人來,他自個兒卻躲在這一堆人身後。
她也沒當真跳井,而是從井沿上跳了下來,將琵琶給擱在一邊,看著近前的幾個男人,不動聲色地活動了身上的筋骨。
便在此時,有幾道勁風自她身側襲過,那幾個男人頸側被帶著內力的樹葉給齊齊劃了道口子。
“今日誰敢動她試試?”原本站在一處的秦錚,卻是忽然發出聲來。
明眼人都知進退,更何況這些人都清楚地知道,清歡身邊的男人是一個高手。
因而他們紛紛止步不前,偏生孫淩一個書生看不出,還在大聲叫嚷:
“都愣著做什麼,你們那麼多人,還怕……”
孫淩話沒能說完,隻因一片飛葉就這般直直插進他口中,頓時鮮血噴濺,原本要說的話隻剩下幾聲模糊不堪的殘音。
生死麵前誰還顧得上誰,所有人轉身逃跑,而孫淩也到底分出好歹來,踉蹌著要離開。
秦錚卻不讓他逃,身上的刀直直飛了出去,刀身穿過他的衣袖將他直直釘在牆上。
秦錚這人一向心軟,放了那麼多看清他模樣的人離開,卻唯獨留下了一個清歡口口聲聲說要他償命的孫淩。
而孫淩被飛葉插進喉嚨,又見所有人都跑了,看著上前正要關門的秦錚,大底意識到麵前的是兩個瘋子,隻一遍又一遍口齒不清地同清歡求饒:
“我錯了,清歡,我不該騙你……”
秦錚將門給關嚴實了,看都不看被釘在牆上滿嘴鮮血嗚咽著求饒的孫淩,隻是對著清歡道:
“人我留給你來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