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窮妻子將兒子的手術安排在偏僻的小診所。
等我找到兒子的時候,他躺在滿是臟汙的手術台上沒了呼吸。
下身一個碗大的傷疤向外翻著白肉。
小診所早已人去樓空,唯一還存在的活物,是繞著兒子傷口來回盤旋的蒼蠅。
我在兒子遺體前哭到幾近暈厥,卻也生不起一絲給妻子打個電話的心思。
找警局為兒子開具了死亡證明,獨自聯係殯儀館,將兒子的遺體存放在停屍間。
準備好離婚協議,賣掉我跟妻子的婚房,獨自登上出國的飛機。
半個月後,妻子風塵仆仆來到我的麵前跪下:
“阿泰,我們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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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躺在殯儀館的第七天,嶽清姿終於把我的銀行卡解凍了。
“兒子那就是個小手術,在哪做都出不了差錯,我就是怕你亂花錢。”
她眼神真摯,語氣裏滿是苦口婆心。
似乎那天我因為她把兒子送進黑診所而生氣,隻是我在跟她鬧跟她作。
而她滿心都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好。
可想起兒子死在手術台上的慘狀,我喉嚨哽住,瞬間紅了眼眶。
看著我這幅模樣,嶽清姿歎了口氣:“老話說了,慣子如殺子。”
“你總是慣著龍龍,一點苦不讓他吃,他以後怎麼能成器呢?”
“難道要像你…”
嶽清姿的話戛然而止,卻像是一把利刃捅進我的心臟不斷攪動。
腦子裏猛然想起,那天我夜裏兼職送外賣到嶽清姿的公司,蕭子堯對她說的話:
“老話說慈母多敗兒,現在這社會慈父更敗兒,龍龍柔柔弱弱的,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就是個小手術而已,陳泰非要給龍龍安排在大醫院做,隻會讓他更覺得自己嬌貴。”
“而且在這種小事上,陳泰都要跟你爭的話,他這個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果然她一回到家,就跟我說她給家裏做的理財被套牢,眼下能拿出的錢隻夠讓兒子在小診所做手術。
我心裏堵了一口氣,第一次厭倦了她找借口裝窮。
嶽清姿很有錢這件事,剛跟她結婚那年我就知道了。
為了能讓我結婚,我爸媽掏空了他們一輩子的積蓄,連婚禮的錢都是老兩口舔著臉跟親戚借來的。
婚禮後的第二天,我就立刻開始打工,滿腦子都是快快把債還了。
可卻在兼職的夜店看見她一開心,就包下了當晚全場的消費。
那晚夜店老板看著幾百萬的營業額笑得合不攏嘴,給我們每位侍應生發了五百塊獎金。
我手裏緊緊攥著那五百塊,看著她習慣性點燃一支煙,又趕緊滅掉:
“今天過後,我就戒煙戒酒了,陳泰對我這麼好,我要給他生個孩子。”
“等孩子出生,我也該告訴他我的身份了。”
蕭子堯卻端起酒杯遞給她:
“你一時衝動跟他結了婚,連彩禮都按照平民的標準來,陳泰已經撿了大便宜,但日久才能見人心。”
“萬一有了孩子,他又知道你有億萬家財,心安理得當起小白臉,不求上進怎麼辦?你還不是心一軟就養著他了?這可不行啊…”
那天的嶽清姿皺起眉,沉默著仰頭灌下一大杯酒,又重新點起了一支煙。
這之後,每次我們親熱時,她都會要求我帶好措施。
理由是她覺得我們現在的情況,不適合要孩子。
但她依舊每天都會做好飯等我回家,不論我兼職到多晚,都會有一盞燈為我亮起。
於是我也沒戳破她的謊言,隻是更加勤奮,努力賺錢,好讓她對我們的未來更有信心。
而她身上越來越淡的煙味,和冰箱裏不再補貨的酒,就是對我最好的激勵。
直到龍龍呱呱墜地,我突然覺得之前的一切全都值得。
但現在在孩子的教育方式上,我們又產生了分歧。
她不該把裝窮的遊戲,玩到兒子頭上來。
我第一次給她擺了臉色:“我還有些積蓄,可以給兒子做手術。”
可她卻二話不說凍結了我的卡,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這件事必須聽我的,沒有商量。”
事後她就趁我在上班,親自接走孩子將她送進黑診所。
等我快下班時才甩給我一個地址,讓我去接兒子回家照顧。
我瘋了般找到黑診所門口,看著周圍破敗不堪的模樣,給嶽清姿打了個視頻電話過去大發雷霆: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那是你親兒子,這種環境的診所你也敢相信?”
可視頻那頭一片燈紅酒綠裏,嶽清姿的臉卻滿是不耐煩:
“子堯給我推薦的地方能有什麼問題,再說了這便宜啊,咱家隻能出這麼多錢,環境差點怎麼了?”
說完她便掛斷視頻,消息電話統統無視。
我懷著對她最後一絲信任跑了進去,可空無一人的黑診所還是讓我心裏一沉。
看著兒子那因為季度疼痛而扭曲的臉,我對嶽清姿的愛意也全都終止在了這個瞬間。
直到現在,我耳畔還會時不時傳來兒子臨死前的哭嚎。
可醒過味兒來,卻發現是嶽清姿開始向我哭訴:“跟你結婚這麼久,孩子也生了,日子還是始終過得緊緊巴巴。”
“你就那麼多積蓄,竟然還想拿它去給龍龍在大醫院做手術,房貸車貸哪一項不是支出,你把存款花了,咱們日子還過不過了?”
都到這時候了,她還在撒謊,我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但嶽清姿看著我這幅樣子,卻是更來氣了:“本來還想幫你照顧一下兒子,你既然是這個態度,就自己想辦法吧,我回娘家去了。”
說完便嘭一聲關上房門。
我拿出手機,確認好銀行卡的狀態後,拎起提前收拾好的兒子的遺物,也跟著嶽清姿的腳步下了樓。
陽光有些刺眼,不遠處嶽清姿上了她特意停在巷子口的保時捷,在引擎轟鳴聲中離開。
而我走向另一個方向的殯儀館,與嶽清姿漸行漸遠。
可如果她細心一點就會發現,一向聽到她發火就哭的兒子,今天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