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市的雪比往年來得要早一些,寒風呼呼地吹著,刺在人身上,鑽心地疼。
薑卿璃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正赤著腳踩在天台上,寬大的病號服裹著略顯單薄無力的身軀,這身體瘦得像張紙,好像天台的風都能把她掀翻。
這不是她的身體。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來到了什麼地方,隻記得自己在前線支援救助傷員時,遇上敵軍來襲。
炮火轟下的那一刻,她用盡最後的力氣,翻身護住了身下的傷員,緊接著便沒了意識,再醒來,便站在了天台上。
寒風吹過,讓薑卿璃的腦袋清醒了些,腦海裏,卻因為周圍嘈雜的聲音,忽然閃現出大片的記憶,像是加速的膠片電影,隻能模糊看個大概。
那是這具身體的記憶。
分神之際,她被人自邊緣一把扯下。
中年男人的聲音略顯焦急:“大小姐,您別嚇我,您要真死了,我這個做管家的,怎麼交代啊!”
薑卿璃隻是靜靜看著他,聽他說話:“您也別怪夫人和老爺心狠,畢竟在這個家裏,不管是真千金還是假千金,隻有利益才是緊要的。”
說到這裏,她見他歎了口氣,繼續說:“在您住院期間,菲雪小姐可是因為那張巧嘴備受各家大老板青睞,哄得王總把那一個億的投資項目給了薑家,您心裏多少得有個底才行啊。”
從做最後檢查,到出院。
短短半個小時內,薑卿璃已經徹底摸透了這具身體的處境。
荒誕又無趣的故事。
一個爾虞我詐的豪門家族,真千金出了車禍失憶,後與假千金爭寵不得想要自殺。
不過比起看到滿目瘡痍的國家,顛沛流離的群眾,現在的世界,真的太美好了。
至於家庭內部爭寵,這種小小的瑕疵,她並不在意。
畢竟當年戰亂年代,為了立足,各個世家大族的手段可是層出不窮,比起記憶裏的小兒科,可怕百倍。
既然來了這兒,就是老天有眼讓她重活一回,死了多可惜。
薑卿璃眨眨眼,看向四周的醫療器械,醫生的本能讓她想去試一試。
可還沒觸碰到那儀器,便被推門進來的管家打斷了:“大小姐,我們回家吧。”
薑卿璃心中暗暗可惜,沉默著坐在輪椅上,任由管家將她推了出去,上了一輛勞斯萊斯。
引擎轟鳴炸響耳畔的刹那,薑卿璃猛地蜷縮。
這聲音太像轟炸機俯衝。
直到指甲刺破掌心帶來刺痛,才驚覺身在轎車後座。
約一小時後,車停在別墅院門外。有人迎上前時,薑卿璃抬眸一掃,隨即垂下眼簾。
一個被人當刀用的蠢貨,正適合用來立威。
那人一把拽開車門,目光刮過薑卿璃周身,陰陽怪氣嘲諷:“有些人,窮酸的土腥味,醃三年也去不掉。”
他斜眼看薑卿璃:“難怪老爺拿菲雪小姐當眼珠子疼,邊角料自然入不了法眼。”
“我再不招人待見,也是薑家正牌大小姐,你哪裏來的底氣敢對我指手畫腳?”薑卿璃嗤笑一聲,那雙好看的眸子此時緊盯著他,看得他有些發毛。
那人還想回嘴,被管家按住肩膀強行止住。
瞥見駛近的車燈,他直接丟下薑卿璃,躬身迎上。
這邊輪椅已從後備箱抽出推至薑卿璃身側,管家皺起眉,態度也淡了些:“小姐,分寸比骨氣耐用。”
這是在點她了?
薑卿璃眉梢挑起譏誚的弧度:“大戶人家的規矩是主仆錯位三分,主子就得找回七分體麵,分寸二字,到底是給誰的呢?”
說罷她也不管管家驟然驚愕的神情,借力坐上輪椅,輪子剛轉了個彎,便對上了迎麵走來的程玥和薑菲雪。
見到薑卿璃的一瞬間,程玥目光明顯軟了些,快步走上前對著薑卿璃噓寒問暖道:“檢查的怎麼樣了?有沒有哪裏痛?”
從出了車禍到現在將近三個月,八十七天連影子都不見,這會兒倒搭台唱起慈孝戲碼了。
薑卿璃眸底微涼,表麵卻是笑道:“媽,別擔心,一切都好......”
話音未落,便聽薑菲雪輕呼一聲,跌坐在地,捧著腳踝,眼淚汪汪,格外惹人憐愛。
見眾人看向自己,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強顏歡笑了一下,眼淚卻是啪嗒掉了下來,聲音帶著哭腔:“我隻是想關心姐姐一下,可她突然瞪了我一眼,我被嚇到才......”
見她這幅樣子,薑卿璃笑了:“且不說我是否真看了,哪怕我真看了,若真因這一眼就跌倒,你這心理素質也真是差得離譜。”
她眨眨眼:“妹妹,還是得多練練才行啊,不然如何撐得起這薑家這麼大的場子。”
頓了頓,她唇角驀地揚起了一抹笑:“您說是不是啊,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