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和葉淩結婚的那天，她一直心不在焉，最終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下，鬆開了我的手。

她說，她夢到了一個男人，她愛上了他，要去找他。

六年的感情，比不上一個月的夢境，葉淩逃婚了。

一個星期之後，我在微博的八卦新聞裏看見了葉淩，她成了新時代的灰姑娘。

後來，我終於學會放手，回歸自己的生活，可葉淩卻後悔了。

她在深夜找到我，哭得梨花帶雨握著我的手。

「謝荏，我知道你還沒有放下我，不然為什麼還住在這兒，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我沒走，是因為我還在還貸款，葉淩，我們回不去的。」

1

葉淩穿著白色的婚紗出現在紅毯的另外一頭時，哪怕我們已經相戀六年，我也仍舊被她所吸引。

她一步步朝著我走來，每走一步，我都會想起與她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高一的相遇，她穿著藍白色的校服，馬尾在空中飛揚，發尾掃過我的手背，也掃過了我的心間。

三年暗戀，我將葉淩看作是生命之中不可再見的絕色，隻敢在高三畢業那年，遞上自己親手寫好的情書。

好在，她答應了我。

四年大學異地時光，我對葉淩的感情卻越來越深厚，在學校啃饅頭吃鹹菜，隻為了放假的日子可以見到她看見我時亮起的眼睛。

我們約好了，等大學畢業，就要結婚。

後來，我們到了同一座城市工作，剛剛畢業的大學生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都有太多的事情頭疼，結婚一事一拖再拖。

好在如今，她終於嫁給了我。

「阿淩，你今天很美。」

我站在她的麵前，看著她帶著頭紗的模樣，就像是16歲的少年午間休息的美夢成真。

可葉淩沒有回應我的話，她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前方，眼神空洞，像是在出神。

這已經不是葉淩第一次無視我了。

在婚禮開始前的一個月時間裏，我就已經發現了葉淩的反常。

先是忘記和我的約定，而後是抵觸我的觸碰，她說是工作上的事讓她頭疼，我不疑有他。

可如今，真的如此嗎？

我不敢深想，隻能虔誠的從葉淩父親的手中，接過了她的手。

然後帶著她一步步朝著台上的司儀走去。

六年啊，隻差一點點，我就可以娶到我心愛的姑娘了。

「謝荏......」

在距離司儀隻剩下幾步路的時候，葉淩頓住了腳步。

我偏過頭看她，對上葉淩視線的那一刻，我心中的不安達到了巔峰。

原因無他，她的眼神裏，除了愧疚與痛苦之外，沒有絲毫的愛意。

「怎麼了，有什麼事我們等儀式結束了再說吧，好嗎，阿淩。」

我幾乎是用祈求的目光看著她，從前的葉淩一旦察覺到我這樣的神情，總是會軟下心腸答應我。

可有些事情，本就隻有在相愛的時候，才有用的。

葉淩搖了搖頭，鬆開了我的手，像是為了防止我抓住她，她甚至往邊上挪了一挪。

原本還充斥著竊竊私語聲的大廳一下子安靜了，站在台前的司儀神色僵硬。

「抱歉，謝荏，我......我夢到了一個男人，已經一個月了，我愛上了他。」

「就在昨天，我告訴他我要結婚了，他說，讓我去找他。」

「對不起謝荏，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可我放不下他，對不起。」

這是葉淩第一次和我說對不起。

她有些嬌縱，六年的時間裏無論我們因何事爭吵，葉淩都沒有和我道歉過哪怕一次。

她朋友常說，她的性子，除了我，也不知還有誰可以容忍。

那個時候，我和葉淩開玩笑，希望她再嬌縱些，這樣，除了我之外，她再也不會和旁人在一起。

可原來，她也會為了別人和我道歉。

原來，好是沒有用的。

葉淩提著自己的裙擺朝著大門跑去，她走了這樣久的紅毯，在她的奔跑之下，那麼快就到了盡頭。

我親眼看著自己的愛人推開大門，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而我站在另一邊，雙腿就仿佛注了鉛一般難以邁開。

「謝荏你傻站著幹什麼？！追出去啊！」

身旁朋友的聲音讓我猛地驚醒，我立刻拔腿追著葉淩離開的方向跑去。

卻在會場的大門口，看見了葉淩與另外一個人擁抱的場景。

2

剛剛想要挽回她的雄心壯誌，在此刻，就如同一個小品一般惹人開笑。

我站在原地，不知究竟該進還是該退。

身後的腳步聲接二連三的停下，葉淩穿著我們一起挑選的婚紗，雙手摟著那男人的脖頸，抱的這樣緊。

就好像全世界的聲音在此刻都沒有辦法影響到他們的相擁，所有的雜音都在為他們的幸福鼓掌。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淩才抬起了頭，我聽到她帶了些哽咽的聲音響起。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我......我還以為，這隻是我自己的夢境。」

「就算是這樣，你也為了或許不真實的存在而毅然決然的逃婚了嗎，傻瓜。」

我終於看清楚了那男人的臉。

顧紹安，我並不陌生這個名字，常年出現在財經雜誌上，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

顧紹安擦著葉淩臉上的淚水，像是終於發現了我的存在。

他拍了拍葉淩的後背，牽著她的手，朝著我走來。

「你就是葉淩之前的男朋友吧，您好，我叫顧紹安。」

看著麵前的手，我忍不住輕笑。

「之前？如果你是指前兩分鐘差點和她結婚了的男朋友的話，我想是的。」

我的語氣是克製不住的嘲諷，平日裏，我幾乎從來沒有用這樣的態度與人說過話。

但顧紹安並沒有因為我的諷刺而生氣，他泰然自若的收回了手，深深的看了眼自己身邊的葉淩。

「我是真的愛她，所以很抱歉，用這樣的方式將葉淩奪走。」

「謝荏，你一向最寬宏大量了，你會成全我們的，對不對？」

葉淩看著我，一雙杏眼如同林間的小鹿。

她很喜歡做出這樣單純而天真的樣子，過去的我曾覺得這樣的葉淩有讓人忍不住拚了命保護的魅力。

可如今的我才發現，這樣的表情說出來的話，才最傷人。

「成全你？！你把我兒子放到什麼位置？！」

還沒等我開口，我媽就已經在我身邊大聲斥責。

「就是啊葉淩，咱們家可收了謝荏幾十萬的彩禮錢，你現在要走，這錢......」

說話的人是葉淩的母親。

葉淩的家庭並不算太好，她媽媽又是個重男輕女的人，葉淩底下還有個正在讀高中的弟弟。

當初我要和葉淩結婚的時候，我媽也並不讚成，她學曆高，是大學老師，重男輕女這件事情在我媽的眼中是大罪。

隻是後來見到葉淩的次數多了，她也打心底裏心疼這個從小沒疼愛的可憐人，就連她媽媽獅子大開口要了五十萬的彩禮，也硬著頭皮答應了。

顧紹安聞言，直接從懷中拿出了一張銀行卡遞到了我的麵前。

「這卡裏有一百萬，密碼我貼在卡上了，就當是感謝你這些年對葉淩的關照。」

關照。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倒是一旁葉淩的母親，聽到這句話之後眼珠子一轉，立刻變了個話風。

「哎喲，女孩子家家突然想開了也是常有的事情，這不是婚還沒結成嗎，要不就這樣算了。」

「你......」

我媽被氣的臉色漲紅，捂著自己的胸口大口喘著粗氣，一時之間各家的親戚吵得不可開交。

我隻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沒忍住大吼了一聲，「夠了！都閉嘴！」

葉淩被我嚇得往顧紹安身後縮了縮，我看著她的舉動，隻覺得四月的春天冷的如同一月的遼寧。

「葉淩，我和你在一起六年的時間，比不上你夢到這個男的一個月，是嗎？」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可愛情這個東西就是這樣的，我愛他，就是愛了。」

她看著我，眼神裏滿是執拗與堅持。

愛了，就是愛了。

多麼不講道理的一句話，可我卻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

我閉上眼，身體難以抑製的顫抖，「你走吧，就當，我沒有遇見過你。」

3

顧紹安帶著葉淩離開了，走之前留下了自己手裏的銀行卡。

而葉淩的母親臉上是難以抑製的笑容，招呼著自己的親戚浩浩蕩蕩的走，走之前還沒忘記來關懷我幾句。

「哎呀謝荏啊，你也別太往心裏去，我這個女兒呢就是太優秀了，你也知道，優秀的人總是會被很多人喜歡的。」

「當然啦，我也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但比起我的新女婿，還是差了點。」

我媽被她氣的說不出話，就差摔東西趕人走了。

直到最後，隻剩下了我和我媽兩個人。

她歎了口氣，走到我的麵前，輕聲道：「兒子啊，媽知道你心裏不好受，難過就哭出來吧，這裏就媽一個人，不丟人的。」

我抬起頭，看著她那張因時光的流逝而不再年輕的臉。

自從十歲那年父親因病離世，她一個人將我拉扯大，我本想著等長大了，好好報答她，卻沒想到讓她跟著我一起丟人。

「媽......」

第一個字開口，我已經控製不住的落下了淚。

她伸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發，「媽在呢。」

「媽.......」

我終於沒有辦法抑製住自己心中的悲痛與失望，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與兒時每一次在外被人欺負了的時候一樣，將自己埋進了她的懷裏。

那天，我沒有回自己與葉淩的家裏，而是和媽一起回去了。

到了晚上，她就和我一起坐在沙發上，翻看著我過去拍的照片，和我回憶著從前的時光。

說著說著，她就哭了。

哭著擦著自己的眼淚，聲音顫抖。

「是媽沒用啊，是媽沒用......」

我知道，她是在說今天顧紹安給我銀行卡的事情。

這樣的羞辱，卻又無可奈何。

成年人的生活，就是無論前一天發生了怎樣讓人崩潰的事情，第二天還是要打起精神迎接新的崩潰。

因為結婚，我和公司請了三天的婚假，到了現在婚沒有結成，但畢竟假期還在。

我一大早起床，去樓下給媽買了早飯之後，便起身回自己家裏去了。

但我沒有想到，新的一天的崩潰來的這樣的快。

家裏的大門敞開著，裏麵是搬家的師傅在不斷的往外搬運著東西。

我一愣，隨即衝上前攔住了一位，問道：「請問誰讓你們來的？」

那師傅也是一愣，道：「是葉小姐讓我們來搬家的，您是......」

這麼快就迫不及待地要搬走了嗎。

我鬆開了抓著師傅衣服的手，自嘲的勾起了嘴角。

師傅們的動作很快，幾乎沒用多久時間就將屬於葉淩的東西全部都帶走了。

我回到屋內，這房子是今年買的。

我幾乎拿出了身上全部的存款，才勉強湊齊了首付，當初買房，是為了和葉淩結婚，房子裏的所有裝修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

可現在，沒有了葉淩，連原本溫馨的家看上去都隻是冰冷的房子罷了。

剛剛坐到沙發上，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葉淩的電話。

「謝荏，你、你可以來幫幫我嗎......我不知道還能找誰了，我......」

4

她告訴我，她迷路了。

葉淩一直是個路癡，從讀書到現在，唯獨這一點一直沒有變過。

她說自己和顧紹安吵架了，一氣之下從家裏跑了出來，結果現在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到了哪裏，給顧紹安打電話也顯示無人接聽，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才找到了我。

聽著電話那頭葉淩的啜泣聲，我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用力。

「葉淩，你失憶了嗎，就在昨天你才剛剛在結婚現場扔下我逃婚，現在卻讓我來救你，會不會太可笑了一點。」

她像是真的無措極了，在電話那頭哭得難過，連聲音都在發顫。

「謝荏，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可這也不是我的本意，就算我求你了，你來找我可以嗎，我真的害怕......」

我想，我大概還是放不下她。

當葉淩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的那一刻，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起身去找她。

六年啊，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隻有六年，可我卻喜歡了她整整九年。

人生有多少個九年。

葉淩可以隨意擱置這段感情，可我卻沒有辦法與她一樣瀟灑。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敗給了心中殘留的情誼。

「你附近有什麼東西，我來找你。」

「謝謝你謝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放任我不管的......」

托葉淩的福，我們在一起的那些年她不知道迷路過多少次，每一次都是我找回來的，對葉淩那天馬行空的描述能力，我學會了找自己的理解方式。

找到她也不過是短短半個多小時的時間罷了。

見到葉淩的時候，她正蹲在路邊，肩膀一聳一聳的看上去還是在掉眼淚。

我鬆了口氣，朝著她走去，沒走幾步，葉淩就抬起頭來看向我。

她滿臉的淚水，嘴巴一瞥小跑著朝著我而來。

「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找到我的！嚇死我了！」

葉淩哭著伸手抱住了我腰，將臉埋進了我的懷中。

這一瞬間，我竟然有種錯覺仿佛昨天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罷了。

我和葉淩沒有分開，還是和過去的那些年一樣。

她仍舊是愛我的，或許哪一天，我們就會結婚，然後開開心心的一輩子。

可我知道，都是假的。

「葉淩，鬆手。」

她鬆開了手臂，無措的站在我的麵前，抬起頭看向我。

「謝謝你啊，謝荏。」

葉淩笑著，身上的衣服是我沒見過的樣式，大約是顧紹安送給她的。

我看了她很久，久到葉淩的模樣在我的眼前都變得有些模糊。

好像又一次看見了當年那個穿著校服寫著數學卷子，皺著眉毛的小姑娘。

「葉淩，為什麼。」

我不相信她會因為一場夢而愛上別人。

因為原生家庭的關係，葉淩從小便活得比常人更加的現實，就連答應我的求婚，也是在我發誓一定會買房的前提之下。

因為一場虛無縹緲的夢而移情別戀，不是葉淩的做法。

她沉默許久，才開口回答我的問題。

「謝荏，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真的希望我和你一起還一輩子的貸款嗎？」

「顧紹安有錢，有未來，對我好，這還不算是理由嗎？」

5

不算是理由嗎。

當然算了，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加有說服力的理由嗎？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努力的想要讓葉淩過上更好的生活，努力的希望她能夠更加快樂，我付出了自己能夠付出的所有，我做到了可以做到的一切。

難道這樣，仍舊不夠嗎？

「可是葉淩，我會努力啊，我會努力工作，會一步步往上爬，我們會擁有更多的東西，會得到想得到的一切，你不相信我嗎？」

我抓著葉淩的肩膀質問著，不敢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情緒轉變。

我告訴自己，哪怕隻有一瞬間，哪怕葉淩隻有一瞬間的動容，我也不會放棄她。

可是沒有。

她隻是這樣看著我，然後輕聲歎了口氣。

「別傻了，謝荏，你努力了又怎樣？顧紹安擁有的一切根本不是你努力了就能得到的，我是不是相信你又有什麼關係呢，沒有人會拒絕擺在眼前的戳手可及的東西的。」

「我明明可以馬上擁有，為什麼要等著你的努力變成現實。」

葉淩的聲音，是我從未聽到過的冷靜與平淡。

這一刻，我不得不承認，我從未了解過葉淩。

她和我在一起，不是因為太愛我，隻是因為我是她當下階段能找到的最優解。

她選擇離開我，也不是因為太愛顧紹安，而是因為顧紹安是太多人的最優解。

那些我曾以為的美好回憶，我曾為之心動的，在班級內天真而爛漫的笑容，或許在葉淩的眼中，是最沒有用的存在。

她從不在意。

我鬆開了手，雙臂無力的垂在身側。

「葉淩，你根本就沒有那麼愛我，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