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東院那場風波之後，接連兩日，國公府內竟是出奇的風平浪靜。

仿佛先前池塘邊的衝突未曾發生過一般。

林宇對此樂得清閑，每日天色微明，便悄然起身。

他會在自己那簡陋院落的一角，迎著初升的朝陽，默默練拳，沉穩站樁。

晨曦的光芒勾勒出他幹瘦的身形，雖然依舊帶著掖幽庭留下的憔悴，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然而，隻有林宇自己清楚，在他這看似單薄的骨架之下，在那枯槁的皮肉之內，潛藏著一股怎樣洶湧澎湃的力量。

那股力量深沉如海，一旦爆發，足以撼山震嶽，驚天動地。

這才是林宇膽敢孤身重回國公府，直麵這一群豺狼虎豹的真正底氣！

無人知曉，這兩年暗無天日的掖幽庭生涯，他究竟經曆了何等非人的折磨與苦難。

那裏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對肉體與意誌的雙重淩虐。

但絕境之中，往往也伴隨著一線生機，或許是上天對他前世愚孝的一絲憐憫。

在那個人間煉獄，林宇陰差陽錯之下，曾對一位舉止瘋癲的老人施以援手。

那時的他，初入掖幽庭，心中尚存著一絲未被磨滅的良善。

他記得，足足一個月的時間，他都會將自己那份少得可憐、餿臭難咽的牢飯，分出一半給那瘋癲老人。

正是這份在絕境中依舊不改的善意，竟意外得到了那瘋癲老人的另眼相看。

瘋老頭清醒的時刻不多，卻在某一日，將一套名為《金剛不滅身》的無上神功傳授給了他。

瘋老頭說過，此功大成，可肉身成聖，金剛不壞，水火不侵。

兩年的非人苦修，林宇日夜不輟，在無數次生死邊緣的錘煉下，終於將這《金剛不滅身》堪堪修至第一層境界的巔峰。

即便隻是初窺門徑，他如今的實力，也早已遠超當年身為國公府世子時的全盛狀態。

瘋老頭還曾說過，隻要他能突破第二層境界，放眼整個皇城，將再無一人能阻其腳步！

林宇原本的打算，便是在掖幽庭內默默苦修，待到神功突破第二層，再強勢回歸，將所有仇怨一一清算。

誰曾想，就在他距離那臨界點僅有一步之遙，隻差最後一點契機之時，父親陳世權竟帶著赦免詔書尋到了他。

按照他的估算，最多再有兩個月，他便能衝破瓶頸，一飛衝天，真正擁有主宰自己命運的力量。

如今，即便已脫離掖幽庭那險惡之地，回到了這同樣危機四伏的國公府，林宇也未曾有半分懈怠。

他抓緊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瘋狂修煉，隻為讓複仇的那一天，能更早地降臨！

這般平靜的日子，在第三日的傍晚被打破了。

一名垂手侍立的丫鬟來到他的院門外，遠遠地傳話，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大少爺，夫人有令，請您換上一身新裁製的衣衫，隨府上眾人一同入宮赴宴。”

入宮赴宴？

林宇聞言，原本沉靜的眸子驟然一凜，心中警鐘大作。

國公府在京中聲威赫赫，他這個前嫡長子，如今的罪囚，在他們眼中，不啻於是家族的汙點與恥辱。

這等需要拋頭露麵的場合，若無特殊緣由，那顧常婉又怎會讓他一同前往，平白給國公府添人笑柄？

這突如其來的安排，處處透著詭異。

林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來，這位母親是準備在中秋宴之前，就先給他安排一場好戲了。

那丫鬟戰戰兢兢地立在院門外，低垂著頭，似乎早已料到會是這般反應。

林宇眼神冰冷，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地從屋內傳出：“不去。”

簡單兩個字，幹脆利落，不留絲毫餘地。

“大少爺......”丫鬟的聲音帶上了哭腔，顯然是怕回去無法交差。

“滾。”林宇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寒冬臘月的冰棱，刺得那丫鬟一個激靈。

丫鬟再不敢多言，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了。

果然，不出林宇所料。

那丫鬟前腳剛走，後腳院門便被人“砰”的一聲粗暴推開。

顧常婉帶著陳宇，麵色鐵青地闖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氣勢洶洶的婆子。

“林宇！”顧常婉一進院，便厲聲喝道，聲音尖利得有些刺耳。

“你如今是什麼身份，自己心裏沒數嗎？”

“宮中設宴，乃是天大的恩典，陛下親臨，何等榮耀！”

“我讓你一同前往，正是要當著文武百官的麵，重新宣布你的身份，為你正名！”

“你倒好，竟敢抗命不去，是想讓整個國公府都跟著你丟人現眼嗎？”

顧常婉一番話語如同連珠炮般砸來，字字句句都占據著道德的製高點。

林宇緩緩轉過身，麵對著盛怒的顧常婉，臉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表情。

嘴角甚至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

“夫人真是好算計。”

林宇聲音平淡，卻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精準地剖開了顧常婉偽善的麵具。

“我一個剛剛從掖幽庭出來的罪囚，蓬頭垢麵，滿身晦氣。”

“您帶著我這麼個汙點去參加宮宴，是想彰顯國公府的仁慈，還是想讓陛下和滿朝文武看看，我這個前嫡長子如今有多麼落魄不堪？”

“又或者，是想借此機會，讓所有人都知道，國公府的嫡長子之位，已經換了人？”

他每說一句，顧常婉的臉色便難看一分。

“至於為我正名？”

林宇輕笑一聲，那笑聲中充滿了不屑。

“我林宇的身份，還需要夫人來宣布？難道我母親當年拚死生下我時，沒有昭告天下嗎？”

“還是說，夫人覺得，如今的國公府，已經可以一手遮天，隨意更改嫡庶名分了？”

“你......你放肆！”顧常婉被林宇一番話堵得胸口劇烈起伏，指著他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

她一時間竟找不出任何話語來反駁，那張平日裏巧舌如簧的嘴，此刻也變得笨拙起來。

眼看母親在林宇麵前吃了大虧，一旁的陳宇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他往前一步，臉上堆起虛偽的笑容，對著林宇拱了拱手。

“大哥，你誤會母親了。”

陳宇的聲音聽起來溫和有禮，仿佛真的是在為林宇著想。

“母親也是一片苦心，想讓你早日擺脫過去的陰影，重新融入我們這個家。”

“再說了，今日是中秋宮宴，乃是合家團圓的日子。”

“父親也說了，希望我們一家人能和和睦睦地出現在陛下麵前。”

“大哥若是不去，怕是會讓父親為難，更會讓九泉之下的大伯母難以安息啊。”

陳宇刻意加重了“大伯母”三個字，嘴角勾起一抹隱晦的冷笑。

“畢竟，她老人家的靈堂，可還在東院供奉著呢。”

“若是府中再出什麼不和諧的傳聞，驚擾了她的清靜，那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