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票還有五天。
楚南拎著行李,站在九龍城寨的舊巷口。
雨水順著斑駁的磚牆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濺起渾濁的水花。
他抬頭望向那棟破舊的唐樓。
那是他們一家剛來港島時住的地方。
那時候,他們連合法身份都沒有,被條子攆得像過街老鼠,一家人擠在十平米不到的窯洞裏,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
父親每天天不亮就去碼頭扛貨,母親在茶餐廳後廚洗碗,他和楚傲天餓得發昏時,隻能去菜市場撿爛菜葉煮粥。
那時候,父親總會摸著他的頭說:
“南南,等賺夠了錢,我們就回老家。”
楚南推開吱呀作響的鐵門,灰塵撲麵而來。
屋裏空蕩蕩的,隻剩幾張發黴的木板床,牆角還堆著幾個生鏽的鐵罐。
那是他們當年用來存錢的。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拿刀斬人,是為了搶回被古惑仔搶走的飯錢。
血濺在臉上時,他手抖得厲害,可回到家,他把搶回來的錢塞給母親,母親卻隻是厭惡地推開他:
“你身上怎麼有血?你是不是又去打架了?”
後來,他被社團大佬強哥看中,成了雙花紅棍。
每次打完架,他都會把分到的錢全部交給家裏。
父親數錢時眼睛發亮,母親一邊罵他“爛仔”,一邊把錢收進抽屜。
沒人問他身上的傷疼不疼。
再後來,他用命拚來的錢,給家裏買下了一間鋪麵。
父母終於不用再為三餐發愁,可他們看他的眼神,卻越來越嫌棄。
“你看看你,整天打打殺殺,像什麼樣子!”
父親拍著桌子罵他。
“我們楚家清清白白,怎麼就出了你這種爛仔!”
母親更是尖酸:
“你的錢上不得台麵,肮臟!我們寧願餓死,也不用你的臟錢!”
可他們從沒拒絕過。
楚南坐在積滿灰塵的木板床上,指尖劃過牆上的刻痕。
那是他小時候和楚傲天比身高時劃的。
那時候,楚傲天還會跟在他屁股後麵,喊他“哥哥”。
可現在呢?
楚傲天恨不得他死。
而總叫嚷回家的父母,再也沒有往北邊看一眼。
他冷笑一聲,從行李裏摸出一瓶廉價白酒,仰頭灌了一口。
酒液燒喉,卻燒不化心裏的冷。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喲,這不是楚家大少爺嗎?”
幾個流裏流氣的古惑仔晃進來,為首的黃毛咧嘴一笑。
“聽說你被家裏趕出來了?混得這麼慘啊?”
楚南眼皮都沒抬:
“滾。”
黃毛嗤笑:
“裝什麼裝?你以為你還是雙花紅棍啊?強哥早就不要你了!”
楚南終於抬眼,冷冷掃過去:
“我再說一次,滾。”
黃毛被他的眼神刺得一怵,但很快又挺起胸膛:
“給你臉了是吧?兄弟們,教訓他!”
幾個人抄起鋼管衝上來。
楚南沒動。
直到鋼管砸到眼前的瞬間,他才猛地起身,一腳踹翻最前麵的黃毛,反手奪過鋼管,狠狠砸在另一人膝蓋上。
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剩下的人嚇得後退,黃毛捂著肚子爬起來,臉色發白:
“你、你等著!強哥不會放過你的!”
楚南拎著鋼管,一步步逼近:
“告訴強哥,我楚南回來了。”
黃毛連滾帶爬地跑了。
楚南扔下鋼管,重新坐回床邊。
他盯著自己的手。
這雙手,曾經為家人拚過命,可換來的,隻有嫌棄和背叛。
窗外,雨越下越大。
他忽然想起上輩子臨死前,李春嵐那句冰冷的話。
“要不是你非要跟他爭,傲天他又怎會輸?”
嗬。
這一世,他不爭了。
可有些人,偏偏不肯放過他。
深夜,破舊的唐樓外,停下一輛黑色奔馳。
車門打開,一雙鋥亮的皮鞋踩進水窪。
“南哥,好久不見啊。”
楚南抬眼,看向門口的男人。
強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