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夏還有個心願未了。
小時候,爸爸帶著全家去影樓拍照時,曾對著店裏的婚紗樂嗬嗬地說——
“這婚紗真漂亮,等我們知夏出嫁,也要穿婚紗。”
所以在臨走前,她特意給自己買了件婚紗,打扮成新娘的樣子來到了烈士陵園。
對著墓碑上爸爸和哥哥的黑白照片,她紅了眼睛。
“爸,哥哥,我要結婚了。”
“看,我今天穿的這套婚紗好看嗎?”
卻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顧雲舟和林婉秋。
看到她身上的那套婚紗,顧雲舟的臉色頃刻冷了下來:“胡鬧!”
“宋知夏,你真是越來越瘋了!婚紗是能隨便穿的嗎?給我脫掉!”
林婉秋驅趕她離開的計劃得逞,早已不複之前在醫院裏聲淚俱下的悲憤。
她刻意挽著顧雲舟的胳膊,笑吟吟地挑釁:“知夏,你怎麼知道雲舟哥哥聽說我喜歡婚紗,特意要給我舉辦西式婚禮?你該不會受到太大的刺激,也穿個婚紗自欺欺人吧?”
以前對於林婉秋陰陽怪氣的挑釁,宋知夏是最忍不了的。
可如今自己都要走了,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她看了看顧雲舟,又看向了他們身後帶來的人,全都拿著鐵鍬等工具,有些疑惑。
淡淡地問了句:“你們來這裏幹什麼?”
顧雲舟卻沒有回答,死死地盯著宋知夏身上的這套婚紗,怎麼看怎麼礙眼。
以前剛把宋知夏收養回顧家的時候,還有兄弟調侃他,年紀輕輕就體會了一把當老父親的心情,萬一等將來宋知夏長大了,給他帶個‘女婿’回來,他豈不是要心碎死?
當時他沒有放在心上,可如今......他心裏卻突然慌得厲害。
他又冷著臉嗬斥了一句:“誰讓你穿這個的?”
“在家發瘋也就算了,還跑到陵園來,非得給你爸和你哥丟人嗎?”
宋知夏緊捏著的手指終於忍不住了:“顧叔叔,看我穿婚紗,是我爸生前的心願。”
“我隻是想讓他們看到我當新娘時最美的樣子。”
林婉秋又捂嘴偷笑:“當新娘?那也得有人娶你才行啊......”
說完,餘光撇到宋知夏身後的那兩座墓碑,她又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
“知夏啊,有件事情,我們想跟你商量一下。”
“我爸的墓地,因為你被損壞了,到現在也沒找個合適的地方。”
“我爸生前畢竟是個首長,光榮體麵了一輩子,總不能臨了了,連個墓地都沒有......我們請了風水先生,說你爸和你哥的墓地,跟我爸的八字最合,所以......”
聽到這裏,宋知夏一怔,又看向那些扛著鐵鍬的人,胸腔內瞬間填滿憤怒與悲哀。
她如墜入冰窟,咬緊牙關諷刺了一句——
“商量?今天要不是我恰好在這裏,你們是不是準備直接挖?”
顧雲舟鎖緊了眉頭:“老首長的墓地,畢竟是你破壞的,你得負責。”
“而且,我已經在給你爸和你哥申請別的墓地了,很快就能批下來......”
宋知夏卻急急地打斷了他:“不用了!”
她額頭和脖子上爆起了青筋,仿佛每一寸呼吸都在撕心裂肺的疼。
又壓著喘.息開口:“你們挖吧,把爸爸和哥哥的骨灰交給我,我要帶走。”
挖開墓地的間隙,顧雲舟餘光掃過宋知夏,心裏卻愈加焦躁不安起來。
他難得主動開口說了句:“我給你安排了工作,你去縣裏的文藝團吧。”
“那兒的團長是我的舊相識,已經打過招呼了,他會照顧你的。”
宋知夏冷然一笑:“不用了。”
被拒絕的顧雲舟惱怒皺眉:“你什麼態度?我已經仁至義盡......”
宋知夏卻打斷了他的話:“姑媽給我打過電話,我答應要回去探望她。”
“而且,我也想把爸爸和哥哥的骨灰安葬在老家。”
顧雲舟追問了一句:“幾天。”
宋知夏敷衍地回答:“不知道。”
顧雲舟又接著說道:“那等你回來再......”
宋知夏又回絕了一句:“不用了。”
顧雲舟再度蹙起眉頭,此時,骨灰盒終於被取出,交到了宋知夏的手中。
她將爸爸和哥哥的骨灰緊緊地抱在懷裏,幾乎咬著牙關擠出每一個字:“顧叔叔對我多年的養育之恩,已經仁至義盡了,可外人終究是外人,我也......”
“早就應該回去跟真正的親人一起生活,不是嗎?”
她把‘真正的親人’這幾個字咬的極重,讓顧雲舟的心裏陡然一空,竟泛起陣陣疼痛來。
又見宋知夏抱著骨灰退後幾步,向他深深地鞠了個躬——
“顧叔叔,往日恩重如山,無以為報,今你得遇良人......”
待站直身體後,她滿是淚水的臉上,已經綻放出最燦爛和破碎的笑容。
“我祝你們得此一人心,白首永不離。”
說完這些,宋知夏緩慢地轉過身體,一步步地走出視野,再也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