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已是三日後。
他還沒去尋崔元姬,崔元姬主動尋來。
“還有兩諾,速說莫拖。”
“快到上巳節了,陪我放河燈吧。”
崔元姬深深地望向他。
“我每年上巳節都要和沈玦一起。”
裴晏:“今年過後,日後便是歲歲年年。”
崔元姬差點把牙咬碎,終是應了。
上巳節當日。
月色下,裴晏一身紅衣,朗目疏眉,長身玉立。
髻上白玉簪,更是格外灼目。
崔元姬看的有些入迷,指尖輕輕撫過,“這簪,在你鬢上當真有年歲了。”
裴晏眸光一凜,沒說話,隻拖著河燈,一點點推著。
忽地,崔元姬的手托住他的手掌。
她的掌心一如少時灼熱,卷著他一顆墜入幽暗的心迸發光亮。
崔元姬笑道:“沈玦也喜歡這樣拖著底。”
裴晏渾身震顫,難以遏製想起昏迷的那三日。
他昏昏沉沉,半夜醒了。
聽到了一段不尋常的對話。
“你的主意很好,你父親果然提了和離。”
“兒不解,父親已想起父親與你的年少,為何還要如此。”
崔元姬的聲音輕得像這個春三月尚未消退的冷風。
“他颯爽,不拘一格,甚至能裝死來騙人,我怕他用這三諾對沈玦不利,警告罷了。”
江邊冷冽。
裴晏回神注視著崔元姬,“你過愛我嗎?”
崔元姬不滿地望過來,“你惡不惡——”
此刻,濃濃月色下,裴晏眸光比前幾日更加黯淡。
她到嘴邊的還不得好死收了回來。
燦燦焰火下,崔元姬聲音如少時溫柔,“許是如你所說,少時愛——”
撲通。
“有人落水了!”
裴晏俯身笑看水中的崔元姬。
“我的願望,希望你不得好死。”
他甩袖離去,任憑呼喚都不曾回頭。
總角之宴,情深意濃。
彼時的沈家勢大,連帶著衰微的裴氏也跟著沾光。
上京女郎眾多,不乏柔情美豔,才情重重,卻隻有崔元姬最矚目。
琴棋書畫,江湖怪技,她全然囊括,又生得俏。
人人都看她。
而她隻看得到裴晏。
崔元姬與他,如未琢之玉。
後來,母親病重,父親非要納外室,他劃爛外室的臉。
父親要打死他。
崔元姬跑掉了鞋,穿著單薄裏衣趕來撲在他身上,擋住了厚重的板子。
母親病故,在墳前,她許諾,“裴晏,我以後會很厲害,裴家不要你,我要,我生生世世對你好。”
他要被送走,崔元姬以死相逼跳進平江。
她嘴裏還念叨著:“別帶裴晏走,別殺他,,我們要成婚的,把裴晏還給我。”
裴晏心酸到再也走不動,蹲在地上淚眼汩汩而流。
他以為水滴石穿。
確是黃粱一夢爾,一場騙局。
爛透了。
裴晏仰起頭,迫使自己收回眼淚。
忽地街上突然亂起來,一夥賊人手持長刀在街上狂掠,直奔他而來。
“抓住他,就是那個戴著白玉簪的郎君!”
白玉簪,是他!
是有人要害她!
裴晏驚慌失措,沿著街巷狂奔。
路上,他看見被人撈上來的崔元姬,下意識大喊:“崔元姬,有人要殺我。”
崔元姬就再沒良心,卻也不能眼看著他被人擄走。
誰料,她隻掀起眼皮冷聲道,“惹了禍怕我殺了你,演一出危在旦夕,算討饒啊。”
賊人將至。
他轉身要求,卻不料崔元姬猛地推了他一把。
裴晏被匪徒抓住。
崔元姬丟他們一錠黃金,“保命就行,餘下隨你們。”
她走了,被擁擠的人群撞得搖晃。
混亂的人群她的聲音格外清晰,“裴晏,你非要把我逼成這樣,你怎麼就不能乖一點呢。”
她步子卻走得飛快,像逃避什麼一般,再也看不見。
裴晏心臟絞痛,猛地嘔出一口黑血,暈了過去。
賊人劫持人而去,一直逃到了城郊。
一道溫潤男音從天而降,“上京城內持刀行凶,當是死罪。”
訓練有素的士兵衝出來,刀光劍影。
遠處的女子眉心一點紅,穩穩扶住裴晏。
待賊人盡數殺光,她輕輕地人放在稻草上,轉身離去。
“皇姐,不把人帶走?”
“時機未到。”女人扭頭,狹長的雙眸緊眯,“今日之事,爾等當閉口不言。”
“是。”
一行人的身影在夜色裏逐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