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枝一邊想一邊寫,一會兒子的功夫一整張紙都寫滿了。
她躬身想要取新紙出來卻聽門外傳來一聲低沉的男人怒吼:“姓林的,你給我滾出來!”
桑南枝來這日子不久,隻知道隔壁住的是黃寡婦,不知道誰姓林,不由好奇,豎起耳朵仔細聽。
不多時,外麵傳來黃寡婦的聲音:“你來幹什麼?”
原來,她竟姓林。
桑南枝往窗戶邊挪了挪,手指沾著水將糊窗的紙捅破一個小洞往外看。
隻見一個一米七五左右的男人,胡子拉碴的,身上穿著件看不出顏色的粗布衫,手裏還扯著一個紮兩隻山羊辮的小姑娘,來勢洶洶地走到黃寡婦麵前。
那男人將小姑娘往前猛力一甩。
小姑娘沒站穩,弱小的身子往前栽了幾步。
黃寡婦連忙伸手扶住,見小姑娘沒事,她又反彈似地將小丫頭推開,向後撤了幾步,拍拍衣袖,好像剛才沾染到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她掀起眼皮,冷冷地看向對麵的男人:“他二叔,你這是做什麼?”
“姓林的,當初老三死的時候咱可是說好的,我們黃家放你去過自己的日子,不必你替我家老三守寡。”
“前提是你要將老三的娃兒過繼給我。如今我們黃家放了你過自己的日子,你可倒好,不僅不肯把豆腐坊還有這院房子交出來,連娃兒都不肯過繼,還找出這麼個丫頭片子來糊弄我。”
“你打量著我是個好脾氣的,好欺負呢?”
黃寡婦沉著麵色冷笑一聲,掃了眼小丫頭,冷聲道:“你們當初隻說要我過繼老三的娃兒,我過繼了啊。當初我問你的時候,你可是說得一清二楚,隻要是你們黃家的血脈過繼給你就成,其他的你都不拘。”
“如今怎麼又嫌棄這是個丫頭片子了?”
黃寡婦嘴皮子利索,對麵的男人敗下陣來,說不過她,便索性將脾氣都撒在那小姑娘身上。
他抓住小丫頭的胳膊,在她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
小孩子哪裏受得住這一腳?
嘴一癟,哇地哭出聲來。
惹得屋裏的黃亮跑了出來,蹲在她身邊不停安慰:“妹妹乖,妹妹不哭。”
男人看到黃亮眼睛都直了,伸手就要去拽。
黃寡婦搶在他之前,一把將他推開,展開雙臂,母雞護崽似地擋在兩個孩子麵前,衝著男人大喊:“你若是敢動我兒子一根手指,我跟你拚命!”
眼看事情要鬧大,桑南枝也不能繼續旁觀。
她開門出去,對黃亮揮揮手:“過來。”
黃亮扶起還在大哭的小姑娘,一瘸一拐地走到桑南枝屋裏。
那男人瞧到桑南枝眼睛都直了。
他早就從鄰居嘴裏得知黃寡婦把東廂房租出去了。
正因如此,他才來鬧事的。
這房子雖是老三活著的時候,兩口子靠賣豆腐買下來的。
可如今老三死了,這房子就該歸他們黃家。
姓林的都得了個自由身,黃家不讓她給老三殉葬已經是對得起她了。
她還想霸著這院房子發家致富?
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他們黃家嗎?
不成!
絕對不成!
“你就是新來的房客吧?”男人笑嗬嗬地看向桑南枝,視線在她身上掃了個遍。
猥瑣的樣子引得桑南枝心下不悅,眉心微蹙,轉頭詢問黃亮:“這是誰?”
“姐姐,你別理他。”黃亮挨了打,臉上的淚痕都還沒幹,抓著桑南枝的手往後拉,“他是我二叔。我娘說了,他就是個無賴,誰被他纏上都要倒大黴。”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是一點都沒降低。
黃家老二聽得清楚,滿眼怒火,指著黃亮怒斥:“你個臭小子怎麼說話呢?信不信我替你爹好好教訓教訓你!”
“你敢!”
他都還沒上前,黃寡婦已經拎著個半米多高的笤帚衝上前,擋在他麵前,眼睛瞪得溜圓,惡狠狠地衝他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也有臉來教訓我兒子?”
“你敢動他一下我看看!”
她邊說邊揮笤帚。
幹枯的笤帚頭都快紮進黃家老二眼睛裏了,逼得他踉踉蹌蹌後退幾步,指著黃寡婦怒斥:“你別給臉不要臉。”
“給臉不要臉的是你黃老二!”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讓我過繼兒子是假,想要霸占這院房子才是真。”
“當年我和老三打拚的時候,你們黃家一個個避之不及,一句多餘的問候都沒有。”
“如今這院房子都是我和老三辛辛苦苦賣了半輩子的豆腐積攢下來的。他人沒了,你們一個個就想借口過繼亮兒來霸占他的家產。”
“我把話放在這裏,隻要我林尤弟還活著,你們誰也別想打這院子的主意兒!”
桑南枝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黃寡婦的真名叫林尤弟。
她一個女人,死了丈夫,孤苦伶仃地帶著孩子,還要被叔伯這麼欺負,難怪她性格如此彪悍。
這要是不彪悍點還不被黃家人生吞活剝了去?
在這世道裏,女人都不容易。
想到這裏,桑南枝也是熱血上頭,將兩個孩子安頓在屋裏後,也上前站到林尤弟身邊,麵對黃家二叔:“他二叔,我聽明白你們的事了。”
“原本這是你們家事我一個外人不該插嘴的。”
“可你今日找上門來,如此欺負他們孤兒寡母,便是我這個外人也看不下去了。”
“你今日這麼對他們,若是你弟弟泉下有知,知道他身後妻兒過這樣的生活,你覺得他會安心嗎?”
“這事要是傳出去了,你覺得左鄰右舍又會如何看待你們黃家?”
黃家老二翕動著鼻尖扭過頭,壓根不在乎桑南枝的話:“旁人愛怎麼看就怎麼看。橫豎這院子也好,黃亮也罷,都是我們黃家的東西。她姓林的一個外人,憑什麼沾手?”
林尤弟要反駁,桑南枝攔下她。
她打量了黃家老二一眼:“你這麼急著想要將黃亮過繼到身邊去,想必是膝下還沒有兒子。那你可成婚了?”
黃家老二搖搖頭:“尚未。”
“難怪。”桑南枝輕嘖幾聲,一臉痛心疾首,“你行事如此混蛋,難怪這把年紀都沒有成婚。這哪有人家敢把姑娘許配給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