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嗓音帶著幾分長久未開口的沙啞,沈芷鬱循聲望去,蕭如胤正靠在床頭,微微抿著唇,忽閃睫羽在下方落下細微陰影。
“托你的福,孤一夜好眠。”
他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地掃視了女子全身,繼續說道:“看來沈姑娘也睡得不錯。”
沈芷鬱這才清醒過來,許是殿內太靜謐,昨夜她不知不覺倚靠著床沿睡了過去,進入夢鄉。而一直跟在身後的桂嬤嬤也不見蹤影。
“皆是因著殿下在。”她回以假笑,蹭地站起身,卻不料小腿陡然麻痹,一時不穩,撲倒在床。
蕭如胤一時還未反應,下意識伸手,慌亂中似乎擦過一處柔軟,一時僵滯。
“殿下恕罪,臣女一時腳麻,這就起來。”
聽著男人的悶哼聲,不由有點心虛。
這位太子殿下可是個病弱身體,若是這麼撞出好歹......
她抬頭見對方閉著眼,額角似有汗水,心下一驚。
連忙伸手撐起,動作間銀鈴聲連綿不絕。
糾纏的兩人,並未發現殿門匆忙打開又合上。
殿門外,幾個侍女麵麵相覷,隻當殿下還未睡醒,幾人又站遠了幾分,怕驚擾到兩人。
“叫什麼名字?”蕭如胤平複著胸口起伏,麵無表情問道。
“臣女沈芷鬱,禮部尚書之女。”沈芷鬱神色一凜,瞧了瞧空無一人的宮殿,坦然道:“不過我更希望殿下將我視作岐山鬱氏傳人。”
“岐山鬱氏又是從哪冒出來的,孤從未聽說。”
許是平靜下來,冷嗤間,陰鬱凶戾頓顯。
“岐山鬱氏有一秘法,可使殿下的病治愈。”
蕭如胤頓住,目光看向遠處,良久才垂下眼睫,看著沈芷鬱道:“孤是太子,父皇母後自會替孤尋來神醫與神藥,沈姑娘一介閨閣女子,就不必費心了。”
前世聶正川知道她的能力時,那野心勃勃的目光直至今日她仍記在心中,為的就是告誡自己懷璧有罪,重來一世,需小心謹慎。
沒想到今日她主動說出,得到的卻是這麼個結果。
......
馬車沿朱紅宮牆而返,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又看看坐在輪椅上仍漠然一片的皇兒,皇後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胤兒,莫怪父皇母後,沈芷鬱的確有些本事,許以太子妃之位讓她的本領為你所用,若是她治不好你,母後讓她給你陪葬。”
蕭如胤垂下眼簾,耳畔隱約響起清越鈴聲,薄唇輕啟,“一個閨閣女子能有什麼本事,還能比那些個神醫厲害。”
車輪碾壓過青石板,駛向宮外,而後緩緩停在沈府大門。
帷幔晃動,沈芷鬱看著這大門上掛著的燙金牌匾,緩緩笑出聲。
重生以來,她一直在反思。
若是聶正川哭著求她指點迷津的時候,自己不展露那手卜卦問天之術,是否會有不同結果,她會和聶正川過上平靜日子。
現在想來,那些糾結,倒真的是——
她掀開簾子,走下馬車,抬眸對上匆忙趕來的沈府眾人,漫不經心地評價自己真是愚蠢至極。
遠處風吹雲散,金光乍現。
沈府大廳,趁著崔氏招待宮中來人的間隙,沈韞將沈芷鬱拉到一旁低聲問。
“這是怎麼回事?莫不是在宮中惹怒皇上了?”
“父親怎的如此想我,不問我在宮中受了多少委屈,盡倒還責備起女兒......”沈芷鬱眨眨眼,兩行清淚滾滾落下,端的一副不受父親寵愛的模樣,引得一眾人偷覷。
“為父又沒說什麼,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待在家中,不要再惹事!”沈韞麵皮發僵,像是甩開瘟疫般快步離開。
沈芷鬱扯了扯嘴角,兩行清淚戛然而止。
她毫無閨秀氣質地聳了聳肩,衝著不遠處崔氏,抬手虛空輕點了點她的肚子,見對方煞白的臉色,唇角勾勒出一抹冷笑,卻不帶一絲溫度。
待到沈府大小主子到齊,皆跪在地上,順德展開聖旨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禮部尚書之女沈芷鬱溫良恭儉,賢良淑德,朕與皇後皆甚喜愛之,特賜婚於太子正妃,責欽天監選定吉日,一切禮儀交由禮部操辦,早日完婚,欽此。”
“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沈芷鬱雙手接過聖旨,方才起身。
一紙聖旨猶如一聲驚雷,沈家眾人皆呆愣在原地。
太子正妃?!
誰和誰完婚?
沈韞麵色喜色,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他沈家的女兒,當朝太子妃便是未來的皇後,他壓抑住心中的激動,趕忙讓崔氏將準備好的荷包拿出來。
崔氏僵硬著臉,將荷包遞了過去,“公公辛苦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咱家在此恭喜沈姑娘了,陛下與皇後可是對沈姑娘喜愛得緊,沈大人可是好福氣。”
順德掂了掂手中荷包的重量,隻當沒看到其他人古怪的氣氛,說的話叫沈韞喜笑顏開。
“是是。”崔氏在一邊也跟著附和,目光卻擔憂的不住朝女兒看去。
沈芷顏垂著頭,咬著牙,眼底凝著壓抑的恨意。
為什麼和前世不一樣?
憑什麼沈芷鬱能當太子妃!
茶爐上水汽漸熄,無人問津。
沈韞坐於上首,聽著一旁崔氏的哭訴,麵色似喜似憂。
“妾身無狀,都說岐山鬱氏神秘詭異,莫不是鬱兒使了什麼妖術,這若教人發現,怕是牽連九族......”
“你瞎說什麼,鬱兒姿色不輸她母親,陛下當年見過鬱兒母親,想必,是因為這......”
沈韞嗬斥了崔氏,自己卻越說越麵色古怪,莫不是當年,陛下便有意,卻被他截胡了。
這些年,他升任禮部尚書後,再無進一步。
越想越冷汗涔涔,他竟然到今日才發覺。
崔氏未注意到沈韞的遲疑後怕,一心隻想著不能讓沈芷鬱成為太子妃,否則的話,她與女兒哪有活路。
沈芷鬱將順德公公送走,便聽到這一番不知所謂對話。
她懶懶揚眉,朱唇微啟,看著似真切憂慮的崔氏,“母親與其整日憂慮這種事,不如好好教導教導沈芷顏,搶妹妹夫婿,這說出去整個沈府怕是都抬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