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徐徐行至郡主府。
偌大的府邸氣勢恢宏,門口擺了兩尊威風凜凜的石獅子,亦有不少華麗車馬轎攆,兩排青衣小廝在府前迎客,進出的全是富貴人家。
燕檀他們到時,正好遇上了九門提督跟禦史大夫家的女眷,幾人遠遠見到她們,紛紛駐足觀望。
熱切的視線牢牢鎖定在燕曲歡身上,有驚羨,亦有崇拜。
“燕二小姐。”
“二小姐也來了,聽說你已正式拜入國師門下,恭喜恭喜啊。”
世人慣會拜高踩低,燕曲歡才成為國師首徒沒兩日,消息便長了翅膀一樣傳遍全京城。
這些官家貴女們哪怕從前與燕曲歡鮮有往來,如今見到自然是要錦上添花問候一番,為自個兒博些好印象。
“都是僥幸,全靠師傅他老人家垂青。”燕曲歡笑吟吟的故作謙虛。
她們的熱情讓她先前的陰霾一掃而空,眼神藏不住得意地轉向燕檀。
氣質壓她一頭又如何?自己可是國師唯一的關門弟子,光憑這個身份,燕檀就永遠比不上她!
她才是燕家最璀璨奪目的明珠!是整個燕家將來的榮耀!
然而,燕檀並沒有燕曲歡想象中的嫉妒或羨慕。
她神色淡然,清冷而遺世獨立,像是單獨流連於另一個世界,不為眼前的喧囂所擾。
燕曲歡不爽,裝什麼?顯著她了?
其他人因為燕曲歡頻頻看向燕檀,也紛紛注意到了她。
一瞬的驚豔過後,便是出自本能的天然提防與源源不斷的探究欲。
“這位姐姐是?怎麼以前沒見過?”
“是啊,生的好生標致。”
見到有人搭話,燕檀淡然勾了勾唇角,正要作答,卻被燕曲歡直接搶了聲。
“她是我養在鄉間的姐姐,最近剛剛接回府中,此前從未來過京城,你們當然不認識。”
燕曲歡笑笑,上揚的尾音帶著幾分不著調的譏屑。
周圍的貴女們變了臉,燕家的事,她們此前多少聽了些。
燕家有個女兒,聽說命數不好克親人,一直養在鄉下。現如今不知道什麼緣故,竟然接回來了?
貴女們不動聲色交換了個眼神,心照不宣相視一笑,又是煞星又是鄉村土婦,她們才懶得結交。
對燕檀的態度也冷淡許多,隻一昧在燕曲歡身旁簇擁。
一行人走在前麵,故意將燕檀擠到最後。
都是些無聊的小把戲,這麼多人湊在一起,恐怕都拚不出個完整的腦袋。
燕檀絲毫不在意,反而怡然觀察起郡主府的布景。
穿過懸著禦賜金匾的朱漆大門,入門便見九曲回廊蜿蜒,廊柱間透雕著四季花鳥,簷角懸著青銅風鈴,風過時清音嫋嫋。
嶙峋太湖石堆疊的假山旁,是一顆參天海棠古樹,老根盤踞,花開得格外活潑,徐徐微風送來沁人芳香,道不盡的綿長。
不難看出,整座郡主府的擺設都是有講究的,風水上更是下了一番工夫,暗藏著不少巧思。
燕檀的目光在屋簷角與院落邊緣,擺放的小銅像上多停留了幾眼,一時便耽誤了腳程,被落在更後麵。
殊不知,前麵的燕曲歡一直暗中留意她的動靜,冷不丁停了下來。
清冽玩味的嗓音穿過長廊。
“姐姐,你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我知道你是頭回來郡主府,第一次見到這樣氣派的府邸,難免亂走亂看一番,但姐姐還是小心謹慎些,莫要衝撞了貴人,叫人覺得燕家盡是些不長眼的土包子。”
“更何況宴會馬上開始了,若去晚了,豈不是失禮了郡主?”
三言兩語,很快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到燕檀身上。
見她確實盯著府中景致打量,貴女們不約而同露出了輕慢神情。
到底是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麵。
有人看出燕曲歡對燕檀的不喜,便清了清嗓子,故意調笑著說:“二小姐,就讓讓你姐姐吧。畢竟鄉下可見不著這樣的好東西,郡主若知道了,想來也是不會怪罪的。”
“燕姐姐,這風景好看嗎?”
綿裏藏針的話語,透著自以為是的高高在上。
燕檀淡淡掀了掀眼皮,眸底劃過一絲冰涼。
“景是好景,人就不一定了。”
這話說得輕飄飄,卻壓得方才那貴女怔在原地,一時間有些不敢置信。
這瞬間肅殺的氣勢,是一個鄉下女人發出來的?
在場眾人皆是一愣,有一人反應過來,也不是好惹的,當即出來撐腰。
故意湊到燕檀跟前,用故作天真的口吻問:“那你們鄉下人是什麼樣的?我都沒去過鄉下,村姑是不是每天要幹很多活?”
她這一問,立刻帶動了其他人。
“聽說鄉下烏煙瘴氣,民風彪悍的很。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也不像女人,有這回事嗎?”
“還有還有......”
“哎呀!”燕曲歡故作嬌嗔,匆匆打斷了她們,“你們一個個怎麼那麼多問題,讓姐姐怎麼回答?”
“以前那些窮日子都是過去的事了。今後姐姐可是要嫁給長平侯世子,當世子夫人享福的,也算是苦盡甘來。”
聽到燕曲歡的“幫腔”,眾人臉上表情一個塞一個精彩。
嫁給一個出了名的紈絝風流,也算享福?
“對,苦盡甘來。村姑嫁世子,飛上枝頭變鳳凰咯。”有人附和著燕曲歡的話,越笑越停不下來,滿臉譏諷。
直到她對上了燕檀冷冽的目光,如寒潮侵襲,凍得她打了個哆嗦,心裏直發毛。
“很好笑嗎?”
那人笑容僵住,皺著眉。
“村姑是什麼很招笑的身份?當年高祖皇帝便是從一介草莽當了開國的聖君,皇後便是與他自幼相識的懿仁聖後,即你口中的村姑。”
“你如今的富貴全仰仗皇恩浩蕩和萬民供養,卻在這裏擺出高高在上的架勢,蔑視蒼生,這也算是禮教周全的官家小姐?”
燕檀一字一句,一步一言,生生逼近。
那冰凍三尺的目光,簡直叫人膽寒瑟縮。
那人瞳孔劇顫,一張臉頓時失去了血色。
“我,我沒有!你可不要亂冤枉人!”
氣氛驟然凝固,其他人也跟著臉色驟變。燕檀說的這個罪名太大,她們誰也擔待不起。
唯獨燕曲歡心中止不住歡喜,壓下得意,故作善解人意道:“姐姐,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大家不過是在同你逗笑,不喜歡我們不提就是了。”
“你動輒叩這麼大頂帽子,這誰擔待得起?若傳出去,我們一個個豈不都該以死謝罪了?”
這番話簡直說進了其他人心坎裏,越發覺得燕檀小題大作,居心叵測,對她敵意更甚。
“就是,你還好意思貶低我們,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我們又沒得罪你,為何要這麼害我們?天煞孤星,心就是黑的很!”
聽著周遭的指責,燕檀神色愈來愈冷,一群鼠目寸光的小輩。
嗬,不見棺材不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