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一帆聽了中年男人的話,內心受到了很深的觸動。他呆呆地坐在涼茶攤上,斑駁的葉影打在他的臉上,他緩緩閉上眼睛,享受著片刻清涼,思緒不知不覺間又回到了二年前。
一九九七年夏,21歲的杜一帆大學畢業後被分到了山東一家國營商場工作,參與工作的一年時間裏,雖說大事小事不斷,但穩定工作帶給他的生活卻十分規律、愜意。
原本杜一帆以為,往後餘生可能就這樣過了。但這一切,在杜一帆三個月前往深圳出了趟差回來後就全然不同了。
當杜一帆踏入深圳後,第一眼便被那些鱗次櫛比的高樓所震撼,仿佛每一處角落都蘊藏著不為人知的驚喜。對杜一帆而言,這座城市就是一個巨大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無盡的魅惑便洶湧而出,讓他的心再也無法平靜,被深深吸引,難以自拔。
杜一帆回來後,也曾把自己想辭職去深圳創業的想法嘗試著告訴身邊的人,但迎來的不是認可,而是所有人斬釘截鐵的反對。他身邊的人仍然執著於編製、鐵飯碗所帶來的紅利,並沒有人會為了未知的夢想放棄現有的安逸。
不但如此,杜一帆身邊的人都覺得他去了一趟深圳之後,整個人都飄了,每個人都在苦口婆心勸他要腳踏實地,不要去做那些不切實際的夢。甚至他走過的地方,都會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有些人表示羨慕他見了世麵,然而更多的人卻都是嘲笑他的異想天開。
為此杜一帆著實苦惱了很久,直到後來,在現實麵前“去深圳”的夢想被他深埋在心底,不再宣之於口。
但“去深圳”的夢想並沒有因為被深埋心底就徹底破滅,這個夢想在杜一帆的心裏變成了一顆生機勃勃的種子,隨著夜以繼日的澆灌,逐漸長成了一棵蒼天大樹,讓躺在安樂窩裏的杜一帆寢食難安。
這一天,杜一帆坐在辦公桌前,衝泡了一杯雀巢咖啡,整個辦公室的空氣裏都充斥著速溶咖啡的香味。他一手拿著一個精致的小勺子漫不經心地在杯子裏攪拌著,另一隻手拖著腮,坐在那裏發呆。
這時,一陣高跟鞋敲擊地麵的“嗒嗒”聲從他身後傳來,隨即又響起了一陣調侃地聲音:“呀!這不是我們杜總嗎?怎麼出差回來也不吱一聲?”隨著話音落下,一張長相清麗的麵孔便湊到了他的麵前。
看到來人,杜一帆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隨即也調侃道:“林總日理萬機,我們這種小角色哪敢打擾啊?”
來人名叫林初夏,和杜一帆是老同學。他們從初中開始就在一個班,大學畢業之後又分到了同一個單位工作,就像林初夏常說的那樣“這屬於兩個人之間的緣分。”
林初夏今日身著一身黑色職業短裙套裝,腳踩一雙黑色的短高跟,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盤在腦後,顯得十分幹練美麗。她見杜一帆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便斜靠在了門框上,問道:“怎麼無精打采的?這次出差不順利?”
兩人有著十幾年的同學情誼,彼此都有一種默契。所以但凡杜一帆有什麼心事,林初夏便一眼就能看穿。
冷不丁被提及心事,杜一帆輕歎一聲,說道:“順利,非常的順利,不過......”杜一帆眼神忽閃了幾下,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說出心裏的話。
林初夏一臉不耐地踢了杜一帆一腳,說道:“跟我說話還吞吞吐吐的,怎麼,就咱倆這關係,還不值得你說心裏話?”說完這句話之後,林初夏臉頰微紅,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杜一帆笑。她笑得時候臉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更增添了幾分美麗。
杜一帆看著林初夏的笑臉,不由得神情恍惚了一下,腦海之中的畫麵“忽”得一下就飛回了兩個人從小到大共同經曆的事情。
林初夏見杜一帆看著自己發呆,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道:“發什麼呆呢?瞧你那個傻樣。”
杜一帆連忙回過神來,他輕咳了兩聲緩解了自身的尷尬,又暗暗下定決心,一臉堅定地看著林初夏說道:“可能接下來我說的話有些超乎你的想象,是你非要聽我才說的,但咱們提前說好,你就算不支持,也不要在我麵前反對,因為我不想聽。”
林初夏捂著嘴“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從小到大,你說的事情,我什麼時候反對過?”
杜一帆聽著林初夏的話眼神又是一陣恍惚,仔細想來,自打他和林初夏相識之後,林初夏確實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後支持他。不管他的想法多麼荒誕離奇,林初夏從來沒有貶低過他,都是和他一起努力去實現夢想。
想到這裏,杜一帆堅定了信心,看著林初夏說道:“你知道我這次去了深圳之後有什麼感覺嗎?”
林初夏沒有回話,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杜一帆用雙手比了一個圈,說道:“一個創業中心,就那麼兩三棟樓裏就有幾百家公司,而且涉及業務的廣泛程度,根本就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我感覺深圳就像是一個待開采的藏寶地,裏麵有太多東西值得我去挖掘了!所以我準備辭職了”
杜一帆越說越亢 奮,林初夏卻愈發沉穩,眼珠輕轉,開口問道:“你想好了?在咱們這裏你可是旱澇保收,要是辭職了,以後未來生活可就沒有保障了。”
“我就是覺得人活著不能隻為了溫飽,若是一個人沒有夢想,那跟一條鹹魚有什麼區別?不過吧......我雖然想好了,可還是有點拿不準主意,所以這不是找你商量了嗎?” 杜一帆笑了笑,說道,“你打小就是班裏最出色的那個。怎麼樣,林總,給我出個主意唄?”
林初夏看著杜一帆搞怪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隨即在他肩上輕輕錘了一拳說道:“平時也沒見你對我這麼客氣。”
“哎呀,我的林總,您老就別擠兌我了,您就說說看法唄?” 杜一帆一邊兩手抱拳對林初夏行禮,一邊又一臉期待地看著林初夏。
“好吧!看在你這麼誠懇的份兒上,我就給你說說我的看法。” 林初夏一開口,就把杜一帆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你也知道我爸爸是做生意的,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以前他在家裏常說的就是生意經。但是最近我爸回家說的最多的確是深圳的發展,如今深圳作為國家首批改革開放的窗口,確實蘊藏著巨大的商機。我爸爸身邊很多做物流和外貿行業的老板都在積極地把業務往深圳拓展。你說,這代表著什麼?”
杜一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突然,他猛地一拍手:“看來我的判斷是對的,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謝謝你初夏,這事就這麼定了!”
“啊?” 林初夏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杜一帆竟然決定得這麼快,剛想說些什麼,沒想到杜一帆像一陣風一樣直接跑走了。
正當林初夏發愣的時候,跑到一半的杜一帆突然又回頭朝林初夏招了招手,說道:“謝了!林總!等我賺錢了回來請你吃火鍋!”
林初夏望著杜一帆逐漸消失的背影,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堅定。
就是在這樣一個平淡的午後,杜一帆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