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一戰,陸家幾近死絕,僅剩我和老太君二人。
戰場歸來,餓殍遍野,饑民易子而食。
老太君心慈,用一袋粗麥換了三個孤女的命。
我明白奶奶心意,無非就是希望我能開枝散葉,讓陸家重回人丁興旺。
三女中,我獨愛容雪兒,可她一直對我不假辭色。
我本以為她是性子清冷,哪知隻是對我清冷而已。
她與管家兒子常浩在假山後纏綿時,哪裏有半分清冷?
“你莫要心急,等我與陸文安完婚後,下一戰他必死,到時陸家就是我做主。”
終到要選擇的時候,老太君拉著我的手讓我三選一。
“奶奶,三個我都不選,我要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三年前墜馬,刮花了臉,你確定?”
1
我看著擺滿祠堂的排位,語氣堅定。
“陸家如今空有財富,卻後繼無人,更需要皇權的庇佑,所以長樂公主是我妻子的最佳人選。”
奶奶臉色暗淡:“我明白你的顧慮,終究是我、是陸家拖累了你,害你連喜歡的姑娘都不能選。”
昔日當陽一戰,我父親戰死,母親接受不了殉情而去,隻剩下年幼的我和奶奶二人。
回京路上,三個骨瘦如柴的小姑娘正被人壓著放血。
奶奶不忍,用一袋糧食救下了她們,將她們養在陸府長大。
她知道我終會接過父親的擔子上戰場,怕我步父親的後塵,斷了陸家的血脈。
所以早早透露消息,有意讓我從她們中選一個,隻要生下陸家血脈,其子就能繼承陸家所有家業。
我望向奶奶,有些無奈。
“她們三人雖好我卻一個都不喜歡,也談不上犧牲感情。”
“長樂公主隻是麵部有損又不是不能生育,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妹妹,娶了她既可以安聖上的心,陸家也有了靠山。”
奶奶點頭同意,“既然你對她們三人無意,那就不好再留她們在陸家了。”
其實我說謊了,我愛容雪兒,但她不愛我。
我不想奶奶拿救命之恩逼她嫁給我,也不想娶一個三心二意的妻子。
更何況,她私下的醃臢事,我沒告訴奶奶,已經是對她的最後一絲情分了。
出了祠堂,奶奶看著跪著的三人,歎了口氣搖頭離開。
等奶奶一走,容雪兒臉上的乖巧消失不見,眉頭緊鎖地盯著我。
“你又在老太君麵前說了什麼?”
她眼裏滿是不耐,氣衝衝地開口。
我正想解釋,一旁的程微雨不屑一笑。
“還能說什麼?不就是指責我們三個沒有像丫鬟一樣給他獻殷勤唄!”
剩下的林夏冷嘲開口,“我說高貴的陸大少爺,你當自己是聖上啊,還想三妻四妾左擁右抱,享齊人之福。”
她們三人恨不得用盡世界上最惡毒的話攻擊我。
我雖然已經習慣了,但每每還是難受得心臟揪起。
我難以理解,“既然你們都不想嫁我,為什麼從來沒人和我奶奶說?”
奶奶將她們養在陸府,雖然是有意讓我和她們培養感情,綿延子嗣,但從沒想過強求。
進陸府前,奶奶詢問她們意見時,她們也是一口答應。
但凡她們有一丁點不樂意,奶奶隻會將她們送到別院養著,之後也會給她們尋一門好親事。
說到底,不過是貪慕榮華富貴。
如今倒是裝清高上了。
2
性子最直的林夏冷哼一聲,“你以為我們不想說?要不是老太君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早就跳出陸家這個火坑了。”
容雪兒聲音越發冰冷,“如果非要選一個,你還是選我吧,她們兩個還小,還請你放過她們吧。”
程微雨和林夏聞言,紅著眼感動不已。
我聞言不禁苦笑:“所以你們就才私底下辱罵我,甚至......”
話到嘴邊,考慮到容雪兒我又咽了回去。
她和管家兒子私相授受的事,現在說出來也是讓雙方更加難堪。
容雪兒似乎察覺到什麼,臉色微變,但很快又恢複高傲的模樣。
“你少裝可憐了?我們三姐妹在陸府這些年,哪一天不是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你欺負了。”
麵對容雪兒莫須有的指控,不等我解釋,常浩突然出現。
一看見我,他瑟縮著躲到了容雪兒身後,好像我是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容雪兒直接擋在他麵前,麵色不善地看著我。
“我和他之間清清白白,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他呢?”
清清白白?
我盯著常浩那張故作怯懦的臉,看著她們三人同仇敵愾,一如既往護在常浩麵前,還對我怒目而視。
三年前,常浩被管家領到我跟前,作我的陪讀。
見麵時,他送了我一本古書討好我。
我見獵心喜,送了他一套江南上貢的文房四寶作為回禮。
我看到一半,容雪兒便氣衝衝地過來搶走了古書。
她嗬斥道:“你真是什麼好東西都要搶啊!這可是常大哥恩師送給他科舉用的。”
我愣住:“我何時搶過他東西?”
常浩瑟縮著肩膀,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開口。
“容小姐,別問了,少爺身份尊貴,我,我是自願把古書送給大少爺的。”
“為此大少爺還送了一套名貴的文房四寶給我,我真的很感激少爺,也沒有絲毫怨言。”
說著像是被我嚇到一樣,瘋狂朝我磕頭。
三人眼圈泛紅,都從常浩身上,聯想到自己受製於我的境遇。
再也忍不住,把心裏的不滿一同宣泄出來。
“你還真是惡心啊,不僅仗勢欺人,還強搶常大哥恩師送的古書!”
“有助科舉的古書,都是有市無價,哪裏是一副破筆硯就能換走的,還不趕緊還給常大哥!”
“你果真是自私自利,完全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
我臉色難看,想著她們隻是誤會了,立馬開口解釋前因後果。
但三人明顯不信,我忍著酸楚將手中的古書還給常浩。
卻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常浩哭哭啼啼地找到我控訴。
“少爺得不到寧願毀掉,何必多此一舉地還給我,又派人古書燒了呢。”
我一臉困惑,跟在他身後的容雪兒聞言,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厭惡。
“陸文安!馬上給常大哥道歉,不然你別想我嫁給你!”
那時我剛和容雪兒表明了心意,把陸家傳給兒媳的玉佩送給了她,承諾非她不娶。
容雪兒仗著這點有恃無恐,逼我同常浩道歉。
那時我對她愛意正濃,害怕她真的離我而去。
對她言聽計從,隻能咬著牙道歉。
可這一低頭就是三年。
3
從那天起,常浩變成了她眼中的‘受害者’,而我,則成了她口中‘仗勢欺人’的惡霸。
可事實呢?
他會故意打翻我的茶,然後哭著說,“大少爺別罰我”。
故意偷偷撕毀兵書,再裝無辜說,“可能是老鼠啃壞的吧。”
每次容雪兒都會逼著我向他認錯道歉,直到她滿意為止。
“陸文安,你到底想怎樣?”
容雪兒冷冷開口,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視線落到她身上,淡淡開口,“既然你們都不情願嫁給我,我也不會勉強。”
她被我的話一驚,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幹脆。
常浩卻在這時小聲嘀咕:“容小姐,少爺肯定是生我氣了,所以賭氣這麼說的,你不用在意我,快去哄哄他吧。”
容雪兒眼神一厲,怒視著我。
“行啊,還學會以退為進了!你不用白費心機了,我寧願出家做尼姑,也不會嫁給你!”
我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再睜眼徹底恢複平靜。
“既然如此,請把陸家少夫人的信物還我。”
聞言程微雨、林夏二人眼神微閃。
容雪兒一愣,“什麼信物?”
我盯著她,“之前我送你的玉佩,是要傳給陸家兒媳的。”
“既然你不願意嫁給我,那就還給我。”
容雪兒臉色微變,之前我表露心意時送的玉佩,沒想到意義居然這麼重大。
常浩見狀,立馬衝到我麵前磕頭道歉,額頭磕得紅腫出血。
“少爺您別生氣了,我替容小姐和你道歉,千萬不能因為我影響了你們的感情啊。”
容雪兒見狀,心疼地眼睛都紅了,對我怒吼。
“你現在滿意了吧。”
說完猛地撤下腰間的玉佩,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你的玉佩,我不稀罕!”
“啪!”玉碎的聲音清脆刺耳,碎片四濺。
容雪兒見我神色倉皇,有些心虛:“怎麼?心疼了?要不是你用它威脅我和你成親,我也不會生氣摔碎它!”
我怔怔看著地上的殘玉,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了一刀。
那是陸家世代相傳的信物,是母親臨終前交到我手上,叮囑我送給未來妻子的。
如今,碎了。宛如我對她的真心。
容雪兒衝動過後見此有些心虛,難得緩和了語氣。
“算了,隻要你答應以後不再欺負常大哥,我就嫁給你,你可以別鬧了嗎?”
我理她緩緩蹲下身,一片一片撿起碎玉,指尖被鋒利的邊緣割出血痕也渾然不覺。
良久,我站起身,看向她的眼神再無溫度。
“容雪兒,如你所願。”
等親眼看到我和長樂公主大婚,那時她便可以徹底放心了。
4
半月後,陸府張燈結彩,喜樂喧天,賓客滿座。
然而,花轎進門,我正準備迎接公主。
容雪兒突然闖了進來,身後跟著程微雨和林夏。
她一席嫁衣,發絲微亂,顯然是匆匆趕來的。
我皺著眉看向一旁的新管家,我分明把她們送到了郊區院子看著,怎麼會出現在我婚禮上。
管家擦著頭上汗,瘋狂道歉,她們三個也算老太君養大的,他攔不住,也不敢攔啊。
老太君一直把三人當陸府的小姐養著的,算半個主子,他就是個奴才。
我無奈歎氣,正想叫人把她們帶下去。
容雪兒抬了抬下巴,“你今日若是不答應我一件事,我便讓你這婚結不成!”
滿座嘩然。
我冷冷看著她:“何事?”
她咬牙道:“把陸家在城南的鋪子和城外的院子轉給常浩!否則,我今日便逃婚,讓全京城都知道你陸文安逼婚不成,反被羞辱!”
我盯著她,忽然笑了。
“逃婚?”
我緩緩開口,“容雪兒,你失心瘋了吧,我什麼時候說過今天要娶的是你了?”
她看著花轎臉色一僵,但看清我身上和她同套的婚服時,露出一抹鄙夷的笑。
“你不經過我同意直接把喜服送過來了,不就是比我嫁給你嗎?現在裝什麼?”
常浩從她身後冒出來,顫抖著擋在容雪兒麵前,“陸文安!你別欺人太甚!就算你有權有勢,我也不會讓容小姐嫁給你這樣不尊重她意願的男人。”
程微雨和林夏護著常浩,一臉警惕地瞪著我。
“你們陸家沒人了想要開枝散葉,壓著我們三人和你培養感情,我們都毫無怨言,如今連一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應,那我們也沒必要給你留顏麵了。”
說完她們護著常浩,好像我是十惡不赦的惡霸,馬上要欺壓常浩一樣。
容雪兒雙手環胸,“等你什麼時候答應我的要求了,我再考慮和你拜堂成親。”
賓客們聽得滿頭霧水,都在低聲議論。
“今天不是陸家少爺和長樂公主成親嗎?剛剛那姑娘怎麼也穿著喜服啊?這婚事有變?”
誰給她的自信覺得我到現在還非她不娶。
我扯了扯嘴角,安撫賓客:“諸位稍安勿躁,今天的確是我和公主大喜的日子。”
容雪兒聞言嗤笑一聲,“還在裝。”
“為了逼我嫁給你,居然連公主要嫁給你的謊話都編出來,簡直可笑!”
一道洪亮的報喜聲同時響起。
“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