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旭鵬說道:
“不過,咱們做生意講究的是誠信和口碑。
你初來乍到,村民們憑什麼相信你?”
林正南皺了皺眉頭,說道:
“杜老板,我相信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隻要我們的合作能給村民們帶來實實在在的利益,他們自然會選擇跟我們合作。”
杜旭鵬哈哈一笑,說道:
“林廠長,你說得倒是對。
不過,這時間可不等人啊。
村民們可都是等著用錢呢,哪能等得起你這麼長時間?”
說著,杜旭鵬的目光便落在了王大爺身上。
“王大爺,您說呢?”
杜旭鵬笑眯眯地說道:
“您覺得咱們杜家跟林廠長的合作,哪個更有保障?”
王大爺聞言,心中不禁有些為難。
他既不想得罪杜旭鵬,又不想錯過這次跟深城棉紡廠合作的機會。
於是,他隻能含糊其辭地說道:
“這個嘛......還得看林廠長和杜老板誰能給村民們帶來更好的收益了。”
杜旭鵬聽了王大爺的話,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他知道,王大爺這是在給自己留後路呢。
於是,他更加肆無忌憚地說道:
“林廠長,你看王大爺都這麼說了。
咱們還是各憑本事吧,看看誰能贏得村民們的信任。”
林正南聞言,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怒火。
但他還是強忍著沒有發作,隻是冷冷地說道:
“杜老板,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
說著,林正南便轉身對王大爺說道:
“王大爺,我們還是繼續考察吧。
別被這些小插曲打擾了我們的正事。”
王大爺點了點頭,說道:
“好,好。
林廠長,咱們繼續。”
於是,林正南一行人便繼續朝著村子裏麵走去。
杜旭鵬則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離開。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心中暗想:
林正南,你這個小王八蛋,想在我杜旭鵬的地盤上搶食吃?
沒那麼容易!
杜旭鵬一腳碾碎田埂上的土坷垃,衝著林正南的背影啐了口唾沫。
他摸出牡丹煙盒,彈出一根叼在嘴裏,打火機的鍍鉻外殼在正午陽光下晃得人眼花。
“三叔!”
侄子杜飛貓著腰從灌溉渠鑽出來,褲腿上還沾著螞蟥:
“都按您吩咐的辦了,供銷社那批二銨化肥,我摻了三成陳年尿素。”
滕曉梅扭著腰肢遞上賬本:
“旭鵬叔,李冰家賒的六袋磷肥,我改成了白條記賬。”
她身上飄來友誼雪花膏的香氣,混著棉籽油的味道。
杜旭鵬掃了眼遠處林正南丈量棉田的身影,突然抓住滕曉梅的手腕:
“晚上把李柱家的鐵匠鋪租賃合同拿來。”
他拇指摩挲著女人腕上的上海表,那是去年收購站分紅時他親手戴上的。
村西突然傳來拖拉機轟鳴。
二十多個青壯扛著鐵鍁湧向曬場,領頭的是李冰,藍布工裝褲膝蓋處打著嶄新的補丁。
“鄉親們!”
李冰跳上石碾子,手裏舉著蓋紅戳的文件:
“深城棉紡廠預支三成訂金,今天就能領現錢!”
人群炸開鍋,王大爺的旱煙杆差點戳到旁邊人眼睛。
杜旭鵬臉色鐵青。
他分明記得昨兒夜裏讓糧站扣下了現金支票——除非...他猛然瞥見李冰身後板車上摞著的蛇皮袋,袋口露出的分明是國庫券!
“要現錢的跟我去縣城!”
李冰揮著蓋紅章的介紹信:
“供銷社老張的解放卡車還能擠五個人!”
人群呼啦散了大半。
杜旭鵬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看見林正南站在祠堂門口,手裏捧著的搪瓷缸冒著熱氣,杯身上“勞動模範”四個紅字刺得他眼疼。
“他姥姥的!”
卡車尾燈在土牆上投下血紅色光斑,李冰把偽造的廠長工作證拍在發動機蓋上,證件塑封角的1988年燙金日期被機油浸得發汙。
林正南摘掉假金絲眼鏡,露出左眼那道被機床鐵屑崩傷的舊疤——這是他敢假扮廠長的底氣,年前他在縣機械廠當技工時,真給深圳來的考察團做過講解。
“老林,第七車間月度報表...”
周翔突然抖開皺巴巴的生產記錄,油漬恰好暈開了關鍵數據欄。
他食指懸在“萬錠時產”數字上方,那是他們用褪色藍墨水篡改的指標。
林正南的搪瓷缸重重磕在變速箱外殼上:
“小周你把八七年勞模獎狀拿出來對照!”
他故意把“八七”咬得含糊,手背青筋暴起——真正的破綻在表格右上角,那裏本該蓋財務科條形章,他們卻錯用了供銷科的圓章。
李冰突然掀開發動機蓋,嗆人的柴油味瞬間彌漫。
他借檢修噴油嘴的姿勢,用手電筒光柱直射周翔眼睛:
“上周暴雨淹了檔案室,所有章子都返潮了不是?”
扳手在陰影裏比出個“三”,這是提醒周翔能多分三成利潤。
“可深圳那邊的新公章...”
周翔還要開口,林正南突然扯開勞動布工裝,露出貼身的海魂衫。
他指尖點著胸前那道被鋼絲繩勒出的舊傷:
“八三年台風搶修設備留下的,當時港商代表就在現場!”
這是他們早對好的暗號——每當要轉移焦點,就亮出這道傷疤。
發動機突然爆出回火聲,李冰趁機把抹油棉紗擲向周翔:
“搭把手調氣門間隙!”
飛旋的棉紗精準蓋住報表上的錯章,周翔接住的瞬間摸到裏麵裹著枚金戒指——這是剛從觸電的二娃子手上擼下來的封口費。
林正南突然抓起隨身的紅塑皮筆記本,內頁掉出張泛黃的《機床操作證》。
“當年給萬寶冰箱生產線做調試...”
他抖落煙灰在關鍵數據欄:
“德國人教的標準化流程。”
煙灰恰好遮蓋住“萬錠”與“時產”之間的單位換算漏洞。
周翔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終於把報表揉成團塞進油箱口:
“是我記混了存檔編號。”
他盯著李冰手裏帶倒刺的管鉗。
駕駛室頂燈忽明忽暗間,林正南瞥見自己倒影在車窗上的麵孔——與後視鏡裏那張偽造的"深圳特區暫住證”重疊,1988年的鋼印在汗漬中愈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