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十年,細雪飄了一夜,落了滿院的白。
蓮心堂外的小廝縮著脖頸,凍紅的手攥著竹帚掃雪,裏屋炭火燒的正旺,青棠小心翼翼端著藥罐進來,空氣中彌漫著藥材的苦味。
榻上的美人翻了個身,素白中衣滑落半截肩頭,眼尾的紅痣又平添了幾分風情,烏發隨意的散落在肩上,露出的脖頸白的晃眼,倒是說不清的勾人心魄。
青棠忙放下銅盆去掖被角,視線卻不經意劃過夫人腕間淤青——是前幾日老夫人強灌生子湯時留下的掐痕。
“青棠...”沙啞的喚聲驚得青棠手一抖。
薑眠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思緒混沌,支起身子時額頭突突的跳,青棠臉還嫩生生的,發間別著前年生辰她賞的銀簪。
她嗓音沙啞:“今兒...是什麼時候了?”
“臘月初七啊。”青棠絞著熱帕子,“夫人莫不是燒糊塗了?賈大夫這次開的藥怎麼不管用啊。”
婢女細碎的抱怨聲全落在薑眠耳朵裏,她腦袋脹的厲害,大片記憶席卷而來。
是了,前幾日宋老夫人不知道從哪兒尋來被吹的天花亂墜的生子良藥,硬逼著她灌下去,當夜她就高燒不退。
薑眠的視線落在一旁黑漆漆的藥碗上,她攥緊手中被褥,穩住聲線安排道:“你拿著錢去外麵悄悄請兩個老大夫來,不要讓宋府任何人發現。”
“啊?”青棠一頭霧水,道:“不請府裏的賈大夫嗎?”
“不請。”薑眠偏過頭去,如今宋府裏的任何一個人,她都信不過。
窗外雪花簌簌的落,青棠撐著傘急匆匆就出去了。
等兩個老大夫輪流診完脈,撫著長胡須道:“夫人身子沒什麼問題,倒是些糟踐藥少用,平白虧損了身子。”
又瞧著一旁早已涼透的藥搖搖頭道:“這藥還是太傷身了,雖然短時間能讓人精神煥發,但虧損的血氣永遠都補不回來嘍。”
青棠瞪大眼睛,失聲道:“怎麼可能,我家夫人明明——”
“青棠送兩位老大夫出去吧。”薑眠打斷青棠的話,她盯著案頭將熄的燭火,終於看清了。
糟踐藥是宋老夫人折騰來讓她生孩子的偏方,可現在有問題的不是她.....
薑眠撫過螺鈿鏡邊緣的裂痕,想起那年老大夫診完脈後的欲言又止,不到一個月後宋庭峴沉痛的告訴她老大夫家破人亡的噩耗。
生育艱難的是宋庭峴。
府裏急匆匆聘來的賈大夫,婦人不好拋頭露麵的借口,硬生生瞞了她整整兩年。
"去把妝奩最底層的玉連環取來。"薑眠盯著瞧了半響,翠玉的色澤光亮瑩潤,雙環間完整無接合痕,是件極難尋的寶物。
美人書幅幅,中有連環玉。
不是隻催歸,要情無斷時。【注釋:出自菩薩蠻(宋)趙彥端】
這是當年宋庭峴先去安鄉縣赴任,不得已錯過她的生辰,隨著書信送來的生辰禮。
鏡中人忽然勾起唇角,在青棠的驚呼中將玉連環砸的粉碎。
同心不分離?那現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