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是逃回了那個五年未歸的家。
沒過多久。
父母和哥哥林軒,陰沉著臉,魚貫而入。
客廳的燈光慘白,映著他們鐵青的臉色,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林初!你今天到底發什麼瘋?!”
母親尖銳的聲音率先刺破死寂,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怒火,仿佛我不是她的女兒,而是某種讓她蒙羞的汙點。
“好好的訂婚宴,你跑什麼跑?!”
“我們林家的臉,都被你一個人丟盡了!”
我爸一言不發,陷在沙發裏,吧嗒吧嗒地猛抽著煙。
我哥林軒,臉頰因憤怒而漲紅,幾步衝到我麵前,手指幾乎戳到我的鼻尖。
“你是不是故意的?!”
“啊?!你就那麼見不得我好嗎?!”
“蘇沫到底哪裏得罪你了?!”
“人家對你客客氣氣,噓寒問暖,你甩那副死人臉給誰看?!”
“我追她花了多少心思你知道嗎?!”
“她家裏人今天看到你那樣,會怎麼想我們家?!”
“你是不是非要攪黃我的婚事才甘心?!啊?!”
一聲聲,一句句。
如同冰冷的鈍刀,在我心口反複切割。
我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三個血脈相連的親人。
他們根本不在乎發生了什麼。
他們隻在乎林家的麵子,隻在乎哥哥這場看似風光的婚事,隻在乎那個在外人眼中“漂亮又能幹”的蘇沫。
至於我?
在他們眼中,輕如鴻毛,一文不值。
“她......”
我張了張嘴,喉嚨幹澀得像被砂紙磨過。
“她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
“她什麼樣?!”
林軒粗暴地打斷我,語氣裏是全然的不耐煩和根深蒂固的鄙夷。
“人家溫柔大方,工作體麵,家境優渥,對我爸媽孝順,對我更是沒得說!”
“倒是你!林初!”
他眼神銳利如刀,死死剜著我。
“你是不是還記著高中那點破事?!”
我渾身猛地一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他竟然......知道?
“我......”
“蘇沫早就跟我說過了!”
林軒根本不給我辯解的機會,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對蘇沫的維護,和對我的輕蔑。
“她說高中時候年紀小不懂事,跟你鬧了點小矛盾。”
“小女生之間,推推搡搡,拌拌嘴,多大點事兒?!”
“都過去快十年了!你至於記仇記到現在嗎?!”
他審視著我,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小肚雞腸!”
“心胸狹隘!”
“人家現在是我未婚妻,是你未來的嫂子!”
“就算你心裏再不舒服,麵子上總要過得去吧?!”
“你今天在訂婚宴上那是什麼態度?存心讓我下不來台是不是?!”
這些輕飄飄的詞語,像無數根細小的冰針,紮進我的四肢百骸。
那些足以碾碎一個少女整個青春的霸淩。
那些刻骨銘心、夜夜驚醒的傷痛和屈辱。
在他口中,竟然就變成了......“小矛盾”?
僅僅因為我無法忘記,就成了“小肚雞腸”?
我明白了。
蘇沫,那個惡魔,早就料到了這一步。
她提前在我哥麵前,用她那精湛的演技,顛倒了黑白,粉飾了太平!
而我的哥哥,我的親哥哥......
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相信那個將我拖入地獄的人。
“不是的......”
我的聲音控製不住地發抖,積攢的淚水終於決堤,模糊了視線。
“不是小矛盾......她霸淩我!”
“她帶著一群人打我,剪我的頭發,到處散播我的謠言......”
“夠了!”
母親厲聲喝止,臉上寫滿了厭煩和不耐,仿佛我在無理取鬧。
“芝麻綠豆大點事兒,反反複複地說,有意思嗎?”
“都過去多少年了?誰年輕時候沒跟同學鬧過別扭?”
“你看看你嫂子現在對你多好?一口一個妹妹叫著,多親熱,你還想怎麼樣?”
她上下打量著我,眼神刻薄。
“我看你就是嫉妒!”
“嫉妒你哥找了個比你強、比你好的媳婦!”
“你哥好不容易要成家了,你就不能盼著他點好?!”
“非要揪著過去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放,誠心破壞你哥的幸福嗎?!”
父親終於掐滅了煙蒂,他抬起眼皮,掃了我一眼,那眼神冷漠而威嚴。
“行了!”
他一錘定音,為這場家庭審判劃上了句號。
“這件事,到此為止!”
“林初,明天!”
他加重了語氣,不容置疑。
“你!拿著你給蘇沫買的金鐲子,親自去給她賠禮道歉!”
“告訴她,你昨天是身體不舒服,不是故意針對她,讓她別往心裏去!”
“以後,在家裏,誰都不許再提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聽見沒有?!”
賠禮道歉?
讓我,去給那個毀了我整個青春的惡魔,賠禮道歉?!
還要我,拿著我辛辛苦苦工作賺錢買的金鐲子,去討好她?!
憑什麼?!
看著他們一張張麻木不仁、習以為常的臉,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我所有試圖爭辯的火焰。
他們根本不在乎真相。
在這個家裏,我似乎永遠是那個可以被犧牲、被舍棄的部分。
就像小時候,明明是哥哥打碎了最貴的花瓶,最後跪在地上挨罵的卻是我。
就像爸媽嘴上永遠說著“手心手背都是肉”,卻把所有的資源、關注和愛,都毫無保留地傾注在哥哥身上。
這一刻,我忽然無比清晰地明白了。
我的痛苦,我的委屈,我的傷疤......他們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甚至,他們會潛意識地認為,是我的存在,我的“不懂事”,破壞了他們原本“幸福美滿”的生活。
一陣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夾雜著徹骨的絕望,瞬間席卷了我。
我看著他們,眼裏的光一點一點熄滅。
“好。”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平靜得近乎麻木。
“我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