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身形不高,皮膚黝黑,雖然頭發包著矮襆頭,但仍能從鬢角與胡茬上看到霜白之色,對方神情麻木,與坊內那些貧民並無二樣。
“你膽子倒是挺大,知道我是誰嗎?”宋部頗為不屑地看著對方,質問道。
然而對方卻沒有回答宋部的問題,反問道:“宋大郎,你還記得我嗎?”
聽到對方居然呼喊自己以前的名字,宋部當即一愣,他改名也快十年了,除了幾個熟人,已經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名字,他再次打量起對方的樣子,雖說確實有幾分熟悉感,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看來是不記得了。”張九鼻中發出哼聲,隨後一把短刀從他的袖子裏滑落出來,“我來讓你回憶回憶。”
然而這個舉動還是引來了宋部的嗤笑聲,尋仇私鬥他見得太多了,他從十多歲起就開始到處與人打架鬥毆,而來長安之後,雖說也是有貴人相助,但能成為一幫之主,也是靠著拳頭和刀子一下一下拚出來的,莫要說一個看上去麻木弱小的貧民,哪怕是再來幾個武夫他都不會懼怕。
“原來是尋仇啊,那你可太不守規矩了,想找我尋仇的人......都要排到玄武門了!”宋部麵目突然變得無比猙獰,居然搶先一步衝向了對方。
他的目標是張九手中的短刀,他的佩劍在方才處理暴亂的貧民時被搶走,又因為是匆忙趕來,都沒來得及拿防身匕首,但他有著豐富的打鬥經驗,即使在麵對一名尋常民夫時,赤手空拳對上短兵器也可能會吃大虧,因此他隻要奪走對方手裏的短刀,那麼這場戰鬥也就宣告結束了。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雙手居然直接撲了個空,對方的動作不多,緊緊隻是向後退了兩步,緊接著對方的短刀便猛然向著自己刺來。
宋部冷哼一聲,側身躲開鋒利的刀刃,但對方卻在刺空之中,最快速度側翻刀身,向著他的胸口掃來,刺啦一聲,他胸膛前的衣物便被短刀割開,他這才覺得心頭一緊,一腳踹出,趁著對方躲避,迅速倒退拉開距離。
等退到一定的安全距離時,他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外麵的衣物被輕鬆劃開,裏麵的一塊護心皮革的口子上也已經翻毛,如果對方手裏的是一把三尺刀劍,說不定此刻他的胸膛已經被切開。
僅僅隻是幾個呼吸間的交手,宋部立刻察覺到對方實力不弱,尤其是兩下幹脆利落的反擊,絕不是尋常貧民能夠做到的,所以對方的模樣隻不是為了讓他掉以輕心的偽裝?
“你到底是誰?是誰派來的殺手嗎?”宋部此刻神情凝重起來,他得罪的人幾雙手都數不過來,長安城內外到處都是他的仇人,所以平日裏都非常謹慎,出入都有護衛隨行,隻不過方才他為了追人,幾乎是本能地喊了一聲分頭去堵,結果反而被對方抓住了可趁之機。
“你不是都說了嗎?尋仇的,無錯。”張九眼神一凜,快步上前,短刀揮動,發出陣陣刀風呼嘯聲。
宋部不敢再怠慢,連連躲避後退,然後沒幾步就要到後方的土牆邊,已經無路可退,他眉頭緊蹙,仔細盯著對方的步伐,一時間感到熟悉,隨後抓住對方刀鋒揮過的空隙,一腳踢出。
張九當即用另一隻手去格擋,對方的力氣不小,將他震退數步,連他用來格擋的手臂都感到一陣發麻。
“你方才那步伐,像是軍營裏出來的,你在哪裏從過軍嗎?!”宋部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對方果然不是什麼普通民夫。
張九甩了甩麻木的手臂,隨手繼續舉起了短刀,方才隻是短暫的試探,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生死搏殺,他定了定神,隨後再度向著宋部發起攻擊。
......
昭行坊內此刻變得一片混亂,宋部不知去向,貧民與虎象幫幫眾打作一團,多少怨氣仇恨都在瘋狂宣泄,隻是還有不少弱者被殃及,或是躲在角落之中瑟瑟發抖。
這動靜越大,時間越長,場麵便愈發控製不住,最早還是兩邊人搏鬥,但漸漸便成了暴亂,甚至趁亂開始殺人搶劫,欺淩婦孺,也分不清到底是那些貧民還是虎象幫眾。
平時看上去還算是客氣的鄰居居然也麵露凶相,衝進一旁的屋舍裏大肆破壞,哭喊聲一時不絕。
“都給我停下!”匆匆趕來的王禾發出一聲怒吼,引得不少人目光,然而他沒有宋部那種足以讓人膽寒的威懾力,這種場麵也不是他吼一聲就能完全停下的,尤其是那些仍在廝打之人,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場麵再度陷入混亂。
“還愣著幹什麼?都上啊!”王禾也知道這種情況不容易收拾,當即呼喊自己的下屬衝進去。
那些不良人當即抽出了腰間的橫刀,迅速衝入坊內,相比起這些亂打一氣的烏合之眾,不良人的身手與手段便要高明許多,簡單直接地將還在鬥毆的人按倒製服,而麵對他們手裏鋒利的刀刃,也沒人敢再反抗。
不過仍然有不少人擔心被抓捕,趁亂逃竄,另一頭吳守義也帶著他的手下一同幫忙鎮壓,不多時,水井周圍的混亂便被平息,吳守義走到王禾身旁,望著四周道:“逃了不少人,尤其是虎象幫的那些嘍囉,而且也沒見到宋部。”
“他應該還在坊內,這潑皮平日裏囂張跋扈,此次非要給他安個罪名不可。”王禾說出此話時,腦海中忽然閃過孫少府讓他找人頂罪的事,但也僅僅隻是一閃而過,雖然宋部這人惡跡斑斑,估計手裏也有不少人命,但沒有證據也不可能拿他如何。
吳守義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王禾,但見對方憂心忡忡,也沒有多言,而是提議道:“我讓人守住坊門了,他跑不出去了,你我再找人去衙署尋求增援,將昭行坊給圍住,非得把宋部揪出來不可。”
王禾轉頭看向吳守義,思索片刻,當即點點頭,此次事件的源頭尚未查明,但從場麵和結果來看,動靜不小,長安城內正因為安西與連環殺人案的案子而極其壓抑與敏感,此時發生這種事情,必然會有不小的影響,這年頭日子再不好過,此地也是長安城,朝廷自然會極為重視,因此必須要找一個源頭,很顯然,宋部這種本就臭名昭著的潑皮,便是最好的人選,況且這件事情本來就該是他的罪責。
“立刻派人把昭行坊圍了,抓捕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