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那天,他背棄誓言臨幸新寡的表妹。
我是南烏最擅蠱毒的女子,意外救下被追殺的大齊皇子君離厭。
靠著我的毒和蠱,他隱忍蟄伏,最終率舊部直搗京城坐上帝位。
他曾在南烏和我拜過天地,發誓娶為後。
我滿心歡喜入主長秋宮,可最後隻等來他將新寡的表妹帶入後宮。
想討個說法,卻見二人抱在一團:“待我掃平一切障礙,便封你為後。這些年你為我守身如玉,委屈你了。”
女子提起我,惹得君離厭滿臉不耐煩:
“楚淩煙家世低微粗鄙不堪,一個妃位已是皇恩浩蕩。我與她雖拜過天地行過周禮,但無媒便肯做出如此浪蕩之舉,當真下賤!”
可他不知我是南烏聖女,自小就有培養的童養夫。
他想逼我為妾,但有的是人想堂堂正正娶我。
1
滾燙的淚落在手背灼得心口發疼,胸腔處傳來的痛意幾乎要將我撕碎。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回了長秋宮,坐在榻上全身發抖。
我陪他東山再起,耗盡心血,到頭來賜我妃位也算皇恩浩蕩?
明明當初是他要與我拜天地結為夫妻,到頭來成了我主動獻身浪蕩下賤?
還記得洞房花燭夜我拿出情蠱時,我鄭重地說這是南烏的新婚習俗。
而若解蠱,身有子蠱的一方必遭鑽心剜骨的痛。
他沒有絲毫猶豫吞下,憐愛地摸著我的臉頰:“吾妻淩煙,此生我定不負你。”
那時的柔情蜜意讓我很快淪陷溫柔鄉。
現在卻給我當頭一棒,告訴我這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我與他同床共枕多年,以為情深似海,實際上是同床異夢、各懷心思!
心上的亂麻讓我忍不住拿起茶盞喝茶平複,誰知無意間打翻了桌上的花瓶,碎片劃過我的手。
裏麵裝著豔麗且南烏獨有的花。
這是他怕我思鄉情切,特意讓人快馬加鞭為我尋來的。
離了水的花,迅速枯萎。
就像我們之間的情意,很快消逝。
我蹲在碎片前發呆,直到太監通傳皇帝到我才回神。
瞧見我被割傷的手,君離厭心疼地拿出手帕替我擦拭血跡,讓桑寧拿來藥膏細細塗抹。
“不過是些花而已,你若喜歡,我派人再去取。等事情塵埃落定,我親自為你栽種滿院的花。”
刹那間我以為回到了在南烏的美好日子,忽地開口:
“你曾經發誓娶我為後,現在還作數嗎?”
我在賭,賭我們曾經的伉儷情深不是作假。
可他隻是身形一僵,握著我手腕的手一緊,安慰道:“朝中局勢尚不穩,幾大勢力虎視眈眈,委屈你再等等。”
諸如此類的話我聽過無數,並信以為真。
可他沒發現我發問時聲音裏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也沒發現自己眼底一閃而過的敷衍。
明明從未想過給我後位,可偏偏裝出情深義重哄騙我。
他身上那股甜膩的牡丹香,熏人得很。
我脫口而出:“那柳若煙呢?”
他下意識抓緊我的手腕,眉眼冷峻:“你要找她麻煩?我同你說過,她隻是我表妹,我隻是不忍見她一人孤苦伶仃。”
我吃痛地將手收回,沒有開口。
恍然大悟,原來求娶我時真摯的一聲聲煙煙。
喚的不是我,而是柳若煙。
從始至終,我隻是他登上帝位的棋子和替身。
眼見交談無果,他先發製人:“近日肅清朝堂我已經很累了,能不能不要再無理取鬧!”
說完君離厭憤怒甩袖離開。
我笑出聲,發間珠釵亂顫,“君離厭,當年跪在我麵前發誓要娶我的是你!讓我為你製蠱平天下,說要封我為後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也是你!”
我其實最煩頭頂多簪,很沉。
是他說那幫老臣總盯著我的儀態著裝屢次納諫不止,我心疼他為帝的無奈,於是穿上我不愛的宮裝戴上珠釵耳環。
聞言,他回頭睨了我一眼,聲音冰冷刺骨:“淩煙,莫要胡鬧!你一介孤女,怎堪為後?”
君離厭前腳剛走,後腳封我為妃的聖旨便下來了。
太監宮女見此鄙夷地望著我,連宣讀聖旨的李公公都一改往日的討好諂媚。
見我無動於衷,他聲音尖細刻薄道:
“賢妃娘娘快接旨吧,這福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
2
桑寧憤恨地要奪過聖旨撕碎,卻被我死死拉住。
皇宮危機四伏,我不能拿我們的命開玩笑。
我恭敬接過聖旨,聲音緊繃:“謝,陛下隆恩。”
門被關上時,太監宮女的譏諷聲清晰入耳。
“仗著救命之恩就想當皇後,真以為野雞飛上枝頭就能當鳳凰了?”
“帝王英明神武,和柳姑娘簡直是天作之合。一個南烏蠱女,手上鮮血無數,哪配當母儀天下的皇後!”
“真晦氣,當初進長秋宮,還以為得了個好差事。聽宮裏人說,那柳姑娘隨手賞的都是金瓜子、上好瑪瑙,咱們這......”
我癱坐在地上,將手中的聖旨砸向火盆。
可笑啊!
當初他登基時,哭得雙眼通紅靠在我肩膀上,說終於報了仇,說日後要我做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世間珍寶任我采擷。
可沒過多久,他歎著氣告訴我國庫空虛,為此我寬慰許久,不惜冒著危險夜探貪官府尋找他們的罪證。
國庫是豐盈了,可到最後我得到的隻有一枝南烏花,而柳若煙那兒卻是珍寶無數。
桑寧心疼地抱著我,罵道:“大齊男子果然沒一個好東西!還是我們南烏男兒有擔當,還不如回去!”
我著急捂著她的嘴,“小心隔牆有耳,說話小心些。”
她這才不情不願的閉上嘴。
晚上我頭痛難忍好不容易睡下,隻見柳若煙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闖進長秋宮來。
她手裏拿著封後聖旨,穿著清新的粉色宮裝指揮人砸屋裏的擺件,聲音輕快帶著挑釁:
“你就是那個南烏女?見到本宮還不跪下?”
君離厭當真急不可耐,剛貶我為妾,現下就立了皇後。
桑寧沉不住氣,替我出頭:“嗬,以色侍人的狐狸精!”
柳若煙神色一暗,抬手一巴掌扇去。
瞧著桑寧臉上的巴掌印,我毫不客氣回敬過去。
誰知她直接捂著臉跌坐在地上,碰巧君離厭剛好進來,衝過來推開我扶起柳若煙,怒斥道:“你在做什麼!”
我忍著怒氣:“她先動手打的桑寧。”
他冷哼一聲:“一個不聽話的婢女,便是打殺都無妨!”
我不可置信望著他,桑寧可是陪我們一路走過難關的親人!
他命懸一線時,是她和我一起攀上高聳的懸崖采摘草藥!
柳若煙柔弱地倒在他懷裏,淚眼婆娑:“都是煙兒不好,衝撞了賢妃。賢妃說得對,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不過是以色侍人的狐狸精......”
君離厭聽聞怒氣上漲,指揮侍衛鉗製住我的胳膊,讓柳若煙打回去。
桑寧跪下求情卻被他一腳踹開,“低賤婢子,還敢做主子的主?!”
看向我時滿臉冷漠:“連下人都管不住,還想當皇後?癡人說夢!”
心瞬間碎成一地,臉上火辣辣地疼不及心痛萬分之一。
柳若煙邊扇我邊小聲得意道:“一個賤人,還想和我爭皇後之位,做夢!這後宮,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的!”
巴掌像雨點落在我臉上,直到我的臉高高腫起,嘴角滲出血她才停止。
九十九巴掌,君離厭沒有絲毫動容。
最後一巴掌,她卯足了勁直扇得我眼冒金星。
他輕瞟了我一眼,往前摟著柳若煙的肩,握著她發麻的手噓寒問暖:“剛剛可打疼你的手了?”
說著朝身旁的侍衛使了眼色:“賢妃以上犯下,禁足明月宮。”
我掙脫開,擦掉血跡失笑一聲:“不用,我自己會走。”
我收拾好自己的物件帶著桑寧離開了。
君離厭看著果斷決絕的背影,一瞬間失神,心底忍不住發顫。
直到柳若煙捂著心口說怕,他這才回神:“不怕,朕會護著你。”
我徹底心如死灰,在桌前寫下字條綁在白鴿腿上。
“婚約作數,速來京城接我。”
君離厭,你既違背誓言在先,那我無需委屈求全。
3
桑寧拿著藥膏替我上藥,眼睛通紅。
“這下手也太狠了!臉都紅腫了!”
“我要在大婚的時候給他們下巴豆,讓他們當眾難堪!”
我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就你鬼主意多,皇宮人多眼雜,你不要亂走動。”
“靠近點,阿姐給你上藥。”
桑寧背上青紫了一大塊,我心疼不已。
他們敢欺辱我們,我必以牙還牙。
第二天我喬裝打扮了一番混入了禦膳房,在柳若煙的糕點上下了蠱。
回去時,桑寧不知去了哪。
直到晚上傾盆大雨落下,我也沒見到她的蹤影。
沒來由心臟發疼,心裏的不安逐漸加深。
等到一個小宮女告訴我出事時,我才驚覺這股不安緣何。
我撒腿往外跑,掙脫守在宮門口拿劍攔我的侍衛。
等我趕到時,池塘邊早就圍了一群人。
我使力撥開人群,桑寧就靜靜躺在地下,沒有生氣。
她的屍首已經泡得發白,腫成一圈,我頓時失力跪下抓著她的手,鼻頭發酸,眼淚迅速阻擋了視線。
我拽了拽她的胳膊,腿腳發軟:“這麼晚怎麼還躺地上,乖,快起來。”
可惜沒人應答。
我忍不住捧著她的手哈著氣,聲線顫抖:“怎麼這麼冷?阿寧,別嚇阿姐。”
“你起來好不好?你站起來!”
“你不是最喜歡吃阿姐做的八寶湯,阿姐現在去給你做,暖暖身子可好?”
我趴在她身上,聲音沙啞哽咽道:“你不是說,要和阿姐一起回南烏嗎?”
雨點砸在身上,冰冷刺骨。
周圍的人都噤若寒蟬,隻有我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不止。
我懊悔地哭泣不止,我不該帶她來大齊,更不該帶她進宮!
君離厭得知消息後立馬趕來。
他知道桑寧於我而言,就是親妹妹。
他推開撐傘的人,一把將我拽起摟進懷裏,伸手挑開黏在我臉上濕透的發絲,“煙煙,人死不能複生。”
我失控揪著他的領子,憤怒不已:“是誰害的?!”
“桑寧精通水性,不可能溺水而亡!”
他握緊我的手腕,目光躲閃,“屍體從水裏撈出,除了溺亡.....”
“不可能!”我怒吼道,掏出袖中匕首對著他。
銀光閃爍,這是入宮前他刻好字贈我,用來防身的。
現在,卻對準了昔日的枕邊人。
侍衛當即拿劍指著我卻被他阻攔,君離厭走近,趁我不備奪走匕首,“煙煙,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世事無常。”
我推開他,將桑寧抱進懷裏帶回宮。
君離厭主動替我撐傘,眼裏的柔情和擔心不似作假。
可我隻覺得渾身惡心。
他被我關在門外不停敲門,我死死抱著她的屍首不撒手,渾身發抖。
門外隻聽一個宮女惶恐地說柳若煙暈了,他便走了。
我呆呆抱著桑寧:“阿姐一定會帶你回家。”
她嘴邊的糕點很快引起我的注意,我身體裏的蠱蟲似乎受到吸引焦躁不安。
腦子瞬間空白。
是蠱蟲相爭,加劇了她的死亡。
我解開她的衣服,這才注意她用南烏語給我留下訊息。
她沒能撐住回來找我,就被扔進冰冷的池塘。
失神下我撞倒了一旁的花瓶,任由飛濺的碎片紮進腿。
我癱倒在地崩潰大哭。
都是我!
是我貿然行事,間接害死了她!
4
封後大典早已籌備,皇宮裏一番喜氣洋洋,桑寧的死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唯獨我,近幾日總能夢到她在深不見底的水裏哭喊著求我救她。
我最終選擇將她火化,把骨灰裝進盒裏安置好。
“明日我大婚,不要試圖挑事。”
君離厭從門外走進來往桌上放下匕首,警告我。
“放心。”我神色平靜,“陛下大婚,我自然會恭敬送上大禮。”
君離厭皺眉,似是不滿我的態度:“你還在生氣?桑寧是意外落水,當時周圍......”
我斜睨他一眼,心底冷笑:“周圍沒人?怪桑寧亂跑活該是嗎?你還真是自欺欺人慣了。”
事到如今,我不想再與他多糾纏,下了逐客令:
“祝陛下和皇後,百年好合。”
一同暴斃而亡,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君離厭氣得胸膛起伏,咬牙連應三聲好轉身離開。
第二日,柳若煙頭戴鳳冠忍不住朝我炫耀。
“野雞終是野雞,辛苦多年,最終穿上嫁衣的還是本宮。”
她得意地轉著圈,大紅的嫁衣和沉重的鳳冠彰顯著她的尊貴。
原本屬於我的,現下全都屬於她。
一想到桑寧的死,我恨不得立刻殺死她,理智卻將我拉回。
見我壓抑怒火,柳若煙咯咯笑起:“你那個好婢女倒是忠心護主,可惜被我的人壓在池塘裏活生生嗆死,泡了好幾個時辰。”
“臨死前,她還哭喊著要回去找你呢。”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描繪出死前的掙紮,我攥緊手,指尖陷進肉裏。
“要是她沒罵我,也許我會放她一馬。”
柳若煙很享受我低頭的樣子,笑道:“放心,下個死的就是你。”
侍衛死死攔著我,我不能動她分毫。
她心滿意足離去。
胸腔裏的怒意讓我想把她撕碎,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
在她走後不久,我打翻了燭台,火苗瞬間竄起,轉眼燃起熊熊大火。
太監宮女亂成一團,一桶桶水往裏潑壓根無濟於事。
等徹底熄滅後,才從中抬出一具燒焦的屍體。
奉命來喊人的李公公直冒冷汗,連滾帶爬衝進大殿,跪在地上不停發抖:
“陛下!明月宮起了大火......賢妃娘娘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