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的指尖戳向牆角剝落的濕牆皮,牆皮下的石膏泛著青黑黴斑,像塊永遠長在牆上的爛瘡。
"嘿,牆皮都能擰出水來,這潮氣,整間屋子跟泡在醃菜缸裏似的。"方城聲線冷得像浸過冰水,指腹碾過牆皮時帶下幾片碎渣,簌簌落在磨舊的木地板上。
抹布"啪嗒"砸在地上,驚飛了窗台上的麻雀。
煙霧越來越大。
方欣盯著那截黴點斑駁的牆皮,後頸的汗毛隨著冷汗根根豎立:"小城,咱還是別用這個辦法了,萬一點著了房子就壞了。"
"那可不行......"方城突然轉身,炭盆裏的火光在他眼底跳動,“以前住雜物間時,牆根黴得能長蘑菇,我求柳如煙換間房,她怎麼說的?死不了人的地方就別挑三揀四。現在我不過生個火去潮,就成縱火犯了?”
方欣的衣角絞出細密的褶皺:"明天我一定幫你解決這個問題,今天就先去客房住吧。"
"嗬嗬!"方城打斷她,唇角扯出冷峭的笑,"去年梅雨季我發燒三天,方東明說等天晴了再去醫院;上個月牆皮砸在枕頭上,柳如煙說等換季再說。現在炭盆燒起來了,您倒想起補救了?"
他忽然逼近半步,壓低聲音:“這屋子本是方振的房間吧?他搬去主臥後,牆就開始滲水,真是巧啊。”
方欣猛地抬頭,後頸的冷汗順著脊椎滑進衣領,她猛然意識到這本是弟弟方振的房間。
難道是方振被方城搶走了房間氣不過,故意把牆麵弄濕?
方欣正想著,二樓突然傳來柳如煙的尖叫:"老方!煙!哪兒來的煙?"
二樓主臥裏,柳如煙正對著落地鏡摘珍珠耳釘,焦煙突然灌進鼻腔。
她扯過真絲睡衣捂住口鼻,衝丈夫吼:"肯定是方城又搞事!你倒是去看看!"
"先找人滅火!"方東明裹著浴巾衝向門口,卻見濃煙已順著門縫湧進來,水晶吊燈在霧中隻剩模糊的光斑。
走廊裏,幾個女兒正咳得東倒西歪。
方雨苒拍打著卷發上的煙灰罵道:"媽!您管管那個混蛋行不行?白天還沒鬧夠,現在又要把房子點了?這個瘋子到底要幹什麼?"
方振走了過來,替方城解釋道:“爸爸別著急,或許不是這樣的,小城哥哥向來細心,斷不會做這種危險事。”
方振喉結輕輕滾動,頸間銀色吊墜在煙霧裏晃出細碎的光,“上周他還教我用香薰去潮呢。”
這話像根細針紮進方東明太陽穴。
他望著養子單薄的肩膀,喉間不由得軟了三分:“振兒別替他開脫,是不是那個孽障搞的鬼一問便知!”
方振突然抬頭,眼尾微紅道,“我剛剛還給小城哥哥收拾了床鋪,沒發現小城哥哥放火......”
柳如煙的高跟鞋在走廊敲出急響:“老方!雨苒的卷發都被煙灰燙焦了!”
“把那個混蛋找來!”
樓下客廳已被濃煙灌滿,老陳管家跌跌撞撞跑來,視線在方城身上頓了頓,才支吾道:"煙...是從小城少爺房裏傳來的..."
方東明剛要發飆,樓梯拐角處突然傳來打火機"哢嗒"輕響。
方城靠在欄杆上,指尖勾著銀製打火機,火苗在他眼底明滅不定。
“果然又是你!”
方東明簡直要氣炸了。
毆打親生父親也就算了,那刀跟他拚命也就算了,現在竟然在別墅裏放火,這是要燒了所有人?!
方雨苒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麵碾出火星子,她扯著被煙灰熏黃的卷發衝到方東明麵前:“爸!您看看他幹的好事!上周把書房的青瓷瓶砸了,今天就敢燒房子,下次是不是要把咱們都燒死在這兒?”
柳如煙的真絲睡衣領口全是褶皺,她攥著香帕撲到方東明身邊,指甲幾乎掐進丈夫胳膊:“你聽見了吧?這孩子根本是反了!白天就要拿刀砍你,現在又縱火——”
“他這是恨咱們,他想燒死咱們!”
“他連親爹親媽都不要了!”
方城聽見管家帶著哭腔的“是城少爺在房裏生火”時,炭叉正挑起半朵焦黑的玫瑰。
花瓣蜷曲著墜入火舌,火星子濺在他手背上,燙出幾個紅點——他盯著這些灼傷,忽然想起前世柳如煙用香薰燈燙他時,也是這樣的刺痛,卻還要笑著說“城兒別怕,媽媽在教你長記性”。
而此刻,門外傳來的驚呼聲像根細針紮進他的快意裏,讓他忍不住勾起唇角——來了,終於來了。
“再加兩根。”他對著燃燒的炭盆自言自語,潮濕的玫瑰枝帶著泥腥味撲進火焰,白煙“滋啦”炸開的瞬間,他聽見二樓傳來方雨苒的尖叫,
“肯定是故意的!他把我們嗆死在屋裏!”這聲音混著濃煙鑽進鼻腔,竟比炭火燒出的焦味更讓人暢快。
管家領著眾人衝進房間時,方城正盯著炭盆裏跳動的火舌出神。
他聽見方東明的皮鞋碾過滿地炭渣,聽見方雨苒的卷發滴著煙灰罵“瘋子”,卻故意將視線落在身上。
她的真絲睡衣沾滿灰漬,往日精致的妝容被淚水衝花,像極了前世她在葬禮上假哭的模樣。
“謀殺!你這是謀殺!”柳如煙的尖叫讓他喉間泛起笑意,原來這些人被濃煙嗆到的狼狽樣子,比任何道歉都更讓他痛快。
“逆子!白天也就算了,現在又縱火!”方東明的怒吼震得門框發顫。
方城忽然抬頭,口罩遮住半張臉,隻露出冷得像冰的眼睛:“方先生忘了嗎?您說過等我懂事就給我換房間,可我等了兩年,牆皮泡軟了三次,您的懂事,是想讓我在潮氣裏爛成泥?”
柳如煙的睫毛劇烈顫動,她聽出這話裏藏著的刺——三年前她就是用“懂事”哄著方城替方雨苒頂下偷項鏈的罪名,此刻這兩個字從少年嘴裏吐出來,像塊凍硬的磚砸在她心口。
“小城,你怎麼能這麼想媽媽?”她換上慣用的溫柔腔調,指尖輕輕觸碰方城肩膀,卻被他倏地避開,炭叉“當啷”落地的聲響驚得方振往後退半步。
“閉嘴吧!”方城無奈一笑:“你不配!”
方雨苒突然尖叫,她躲在柳如煙身後,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他就是記恨我!上個月把我的鑽石項鏈扔進下水道,現在又想燒死我們!”
這話讓方城忍不住冷笑——明明是她自己弄丟項鏈,卻在柳如煙的示意下將空盒塞進他的抽屜,現在倒成了他的罪名。
“他特意戴了口罩,會不知道煙嗆人?”此刻方東明更憤怒於權威被挑戰——這個向來唯唯諾諾的兒子,竟敢在他三番五次嗬斥後仍不滅火,甚至往火裏添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