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日一早，馮辛端了一碗補湯進來。

她將補湯遞至我眼前，唇角不動聲色的露出一絲笑意。

“喝一口吧姐姐，這補湯可是用腿骨煨了六個時辰。

那湯刺鼻的苦澀撲麵而來，惡心的感覺直衝肺腑。

我看著她，臉色蒼白，臉上全是痘痘，身體很虛弱。

“不必了，你我的關係，還不至於親密到這個程度。”

誰料她忽然掐住我的脖子，伸手就將那補湯往我嘴裏灌。

“姐姐不好好照顧身子怎麼行，傅哥哥還要用你健康與容顏，來換我的大好前程呢。”

她的指甲陷進我的皮肉，眼裏擰著惡毒的笑。

“說實話，我有時候真可憐你，即便你回到相府做了真千金又如何，即便你做了王妃又如何？”

“不過是我向上爬的墊腳石，等今日交易完成，你這具殘軀，活著同死了有什麼分別？”

她果然是知道交易的！

我拚命掙紮甩開了她，身體早已經被折磨的無比虛弱，盯著她。

“馮辛，你為什麼這麼恨我，明明是你占據了我的身份享福多年，而且三年前我並沒有趕你走，爹娘也哭著求你留下，是你執意離家，這三年裏你遭遇不測，也跟我無關。”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把這過錯歸在我身上？”

馮辛看著我，眼裏的笑愈發猙獰。

“忘了告訴你。”

“這三年裏我過得極好，什麼遭人毀容、受盡苦楚，全是我自導自演，我要是不做這一出，他們哪裏還會關心我？說來說去都怪你，誰讓你回來搶走我的東西，你就不能死在鄉下麼？”

我怔住，愣愣的望著她撕下假傷疤，隨後忍不住笑了。

原來，這就是章巾所謂的我虧欠她。

犧牲我，助這樣的人富貴榮華，平安喜樂。

好荒唐，又好可笑。

“你笑什麼，我才是贏家，”她惱怒，惡言惡語道：“還沒問你，剛剛那補湯的滋味怎麼樣？這湯缺味藥引，我特意把院裏的大黃牽了過去。”

“你猜它被拖進廚房時，是不是還搖著尾巴等著你去救？”

我震驚的瞪大眼，看向那碗補湯，“你......你怎麼敢......”

大黃是章巾抱回來的一條狗。

它雖聽不懂話，卻會在我身子難受時用溫熱鼻尖拱來藥碗，會在我落淚時用舌頭舔舔我的臉。

它是我的親人啊，竟然被她燉了......還喂給我喝了。

巨大的悲痛滅頂而來，我痛得想要爬起來撕了她，可腹中極致的絞疼卻讓我使不上半分的力氣。

“馮辛，我要殺了你......”

馮辛看出來我虛弱，直接將藥湯砸摔在地上，她褪去囂張得意，直接朝我跪下，眼底泛起淚光。

“是我做的湯不合姐姐胃口，讓姐姐不開心了。”

“我答應姐姐，以後不會再不知死活的纏著傅哥哥了，姐姐不要生氣好嗎？”

門被驀然推開，章巾瞧見馮辛跪著，立即扔了手中的補藥，將馮辛拉至身後。

他冷眼睨著我，語含怒意。

“王妃好大的脾氣，生病了還能砸摔東西，看來本王為你準備的補藥是用不上了。”

“昨夜阿辛為了你的補湯，足足熬了一夜，卻換來你這麼不知感恩的對待，你真是太讓本王失望了！”

不知感恩麼。

我的孩子、我的容貌和我的健康全部用來換馮辛的好前程，還不夠嗎？

嘴角嘗到鹹苦，我雙眸竟是血色。

“章巾，你知不知道，她熬得湯，燉的是大黃？”

章巾表情一滯，僵在了原地。

馮辛嗚咽出聲，“我隻是想讓姐姐的身體快點好起來，對不起......”

我沒有說話，隻一瞬不瞬的看著章巾。

他也養了大黃很多年，也是他的家人啊。

他眉中透著慌張，一開口，聲音極澀。

“落落，再怎麼說，阿辛也是為了你的身子著想。”

“不過是一條狗，最遲明日，本王去找一隻一模一樣的來，好不好？”

我眸中最後一絲光亮，在一瞬間湮滅了。

當初大黃生病奄奄一息，三更半夜章巾抱著它敲遍了整個京城的藥館，隻為找到一個能給它看病的大夫。

可如今，它對章巾來說，隻是一條狗。

就如我在章巾心中，什麼都不是。

噬心腐骨的痛意一陣又一陣，我平靜的看著章巾。

“不用了，大黃就是大黃。”

也不會再有明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