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柳廣皓起了個大早。
他要去城外為爹娘掃墓。
大雪傾盆,壓彎了竹身,爹娘音容笑貌,猶在眼前。
衣冠塚前,柳廣皓紅了眼眶,百感交集。
他從小和爹娘從江南鄉村遷來洛陽,剛到洛陽時,他瘦弱自卑,是紈絝子弟欺負的對象,是別人口中的鄉巴佬。
他不服,和別人拚凶鬥狠,可每次都被打的渾身是傷。
每次娘親都一邊為他上藥,一邊給他買來他最愛吃的燒鵝。
“我家廣皓不是廢物,我家廣皓是最棒的,將來還要當大將軍哩。”
如果說娘親的愛是溫柔的水,那麼爹爹就是一兩無束的風。
從他記事起,爹爹就沒個正形,整天不是遛雞逗狗,就是勾欄聽曲。
和他說的最多的話,就是讓他不要和別人打架。
“別人罵你,你就忍著唄,能掉塊肉?這年頭別和別人犯衝,遇事別第一個上,將眾人護至身前,好好活著才是真。”
“慫?慫怎麼了?別看你爹我整天唯唯諾諾跟怵頭龜似的,不知過的有多安逸。”
他一直瞧不起這個爹爹。
然而那年異族犯境。
十萬鐵騎兵鋒直指洛陽,滿朝文武皆言降,唯有爹爹挺身而出。
大虞一萬步卒硬撼異族十萬鐵騎,鏖戰十個月,最終力挫異族,將異族趕出關外。
可爹爹,卻屍骨無存。
隻留下往日衣冠。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北拒異族而死,是爹娘給他上的最後一課。
他一揖到底。
抬身時,眼眸已然尖銳。
隻見周圍不知何時出現了許多黑衣人。
他們批甲持利,儼然將柳廣皓團團包圍。
這次他帶了刀。
“什麼人?”
黑衣人沒有回答,而是亮起明晃晃的寒刀,向他殺來。
柳廣皓身手不凡,麵對數百人的圍殺,依舊遊刃有餘。
直到這群黑衣人拉弓射箭。
那是北境異族特有的馬弓,勢大力沉。
銳利的箭矢穿透他的身體,上麵有毒。
他踉蹌倒地,渾身是血。
隻見一道身影從黑衣人中走來。
“柳將軍,原來你也會敗?”
譚雲得意洋洋。
周圍黑衣人無不對他態度謙卑。
“你是異族的奸細!”
柳廣皓咬牙切齒。
譚雲一腳踩在柳廣皓的臉上,用力的碾。
“柳將軍,你的拳頭可真硬啊,我的骨頭都快被你給打碎了......”
黑衣人將柳廣皓從地上拽起來,兩把劍穿透他的雙臂,將他釘在樹上。
譚雲握緊拳頭,一下又一下地擊打著。
衣冠塚前,大雪漫天,悶哼不絕。
鮮血在柳廣皓腳下凝結成冰。
直到柳廣皓沒了聲息,譚雲方才住手。
黑衣人遞來劍。
卻被譚雲推開。
“這麼殺了他,太便宜他了,給北境異族發信,我給他們準備了一份厚禮。”
譚雲看了眼奄奄一息的柳廣皓,冷冷道:
“將他關去地牢,好生看押,三日後跟隨使團離開。”
李清悅來到柳家。
卻沒見到柳廣皓。
她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人呢?”
管家如實稟報。
“少爺早上出去,現在還沒回來。”
李清悅便在柳府內隨便轉轉,等他回來。
她問道:
“府內的家具呢?”
管家應答。
“全賣了。”
李清悅點頭。
“賣得好,我和譚郎大婚,豈能用這些舊東西?全得換新的。”
管家欲言又止。
不知不覺,李清悅走到柳廣皓的廂房,她推門進去,看著裏麵熟悉的陳設,一時不由得有些失神。
柳廣皓常年在外,她經常來柳家走動。
這裏的一草一木,她甚至比柳廣皓還要熟悉。
她徑直朝角落走去,看著空空如也的木櫃,不由得一愣。
“這裏的箱子呢?也丟了?”
她轉身看向管家,雖然極力維持平靜,可聲音卻止不住的發抖。
管家低頭。
“燒了。”
“燒了?”
見李清悅似乎沒有理解自己的話,管家解釋道:
“少爺回來後,就把那箱子裏的物件,一件一件燒了個精光。”
李清悅看到火盆裏的殘渣,渾身一顫,差點摔倒。
強烈的窒息感將她籠罩,她的麵色蒼白,卻露出釋然的笑。
“這樣也好。”
她低聲道,搖搖晃晃地朝外麵走去,走到門口卻撞見先前買宅子的富豪去而複返。
富豪衝管家道。
“不好意思,錢款我已經結清,柳將軍房契還沒給我,你看......”
李清悅再也堅持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那血,是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