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患血友病的弟弟又受傷了。
和弟弟同為熊貓血的我,八個月內第十六次被媽媽逼迫著,給弟弟輸血。
麵色慘白的我含淚搖頭。
媽媽滿臉怒火,“你能不能別這麼自私、任性?你弟弟有血友病,不及時輸血會貧血的!”
她說完,強硬地從虛弱地我身上抽走了四百毫升。
終於,我死了,死於重度貧血。
我死後,媽媽卻瘋了。
00
我孤零零地死在醫院的病床上。
鬆垮肥胖的外套下,露出一大截慘白幹瘦的手腕,和布滿厚厚老繭的小手。
旁邊的死亡通知書,上麵寫著:鄭聞野,男,死於嚴重貧血導致的器官衰竭......
我靈魂飄飄蕩蕩,來到了弟弟的病房。
他半躺半坐在病床上,懸掛的血包內,鮮血源源不斷流進他體內,讓他原本就豐潤有氣色的臉,越發光彩照人。
媽媽滿臉心疼道:“你哥這個畜生,是怎麼保護你的?!他不知道血友病,病人不能受傷,不能磕碰到嗎?!”
“沒保護好你,害你受傷也就算了,我抽他點血給你用也百般推脫!”
趕來的爸爸也氣得叉腰,“等他回來,爸爸就扒了他的皮!”
飄在一旁的我聽著他們的對話,胸口又疼又悶,一時間竟難以喘息!
我嚴重貧血,甚至死在醫院,也無人問津。
他們甚至還在責怪我,沒有保護好弟弟!
現在為了他,我已經搭上了自己的命!
爸爸媽媽,您們滿意了嗎?
旁邊的小護士滿臉複雜,“鄭釗這次出血量不大,完全沒必要輸血。“
“倒是您另一個兒子嚴重貧血,危及性命......”
護士還沒說完,就被媽媽不耐煩地打斷,“夠了!“
“那個畜生性命垂危?我倒是看他好得很!是他塞了錢,讓你過來當說客的?!”
“你現在就回去告訴他,讓他別裝了!趕緊回去給弟弟燉藥膳!”
飄在一旁的我,無力地閉上了眼。
裝?
原來媽媽認為我在裝。
所以,病弱的我,卑微懇求她時,媽媽看著我的眼神除了不耐,就是厭惡!
“你弟弟出了那麼多血,不及時輸血,他會貧血的!你能不能別這麼自私,惡毒?!”
她說完,強硬地從我爬都爬不起來的我身上,抽走了四百毫升!
“不好了!”
小護士接了個電話,急急忙忙道:“姐,您兒子鄭聞野他死了!”
“夠了!以後這個畜生的事不要再跟我提!他就算是死,也跟我沒關係!”媽媽強硬地打斷她。
“這裏不需要你,你馬上走!”
小護士滿臉複雜地離開了。
“爸,媽,你們別怪哥哥......”
弟弟聲音虛弱,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哥哥喜歡演戲,裝病裝死,來拒絕給我輸血是正常的。”
“是我不好,經常生病受傷,連累了哥哥,哥哥怎麼能不討厭我,不恨我呢?”
我聽完,冷笑起來。
裝?
最會裝的明明是他!
他靠著裝柔弱來博取爸媽的憐惜,裝委曲求全來感動爸媽,可他私下裏卻做盡了惡毒之事!
甚至我的死也是被他害的!
如果有朝一日,爸媽發現了他醜惡的真麵目,還會再愛他嗎?
002
“別怪他?”
媽媽聽完,勃然大怒,“他是哥哥,出點血給自己親弟弟怎麼了?!他自己吃點補血的東西,養一養不就好了?!”
“就因為這點事,便恨上了弟弟,天底下怎麼有這種冷血的畜生!”
看著媽媽義憤填膺的模樣,我胸口脹得發痛 ,幾乎喘不過氣來。
弟弟總是這樣。
表麵上跟媽媽求情,可卻讓媽媽心中對我的積怨越來越深!讓爸爸媽媽越來越討厭我!
“弟弟!”
隨著一道高喊聲,風塵仆仆的姐姐推開門走了進來。
她帶著滿臉疲憊的倦意,直奔弟弟麵前,一臉擔憂:“釗釗,你沒事吧?你怎麼好端端的,從樓梯上摔下來了呢?”
看著這一幕,我心口湧起密密麻麻的酸澀。
明明我和鄭釗都是她的弟弟,明明我和鄭釗的病房隻有幾步之遙,可她卻吝嗇過去看我一眼!
“......”弟弟聽到這個問題沉默了下來,半晌才開口,“姐,你別問了,都是我不小心。”
他這麼一說,全家人都圍了過來,爸爸焦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摔下樓還有別的隱情?”
飄在一旁的我苦笑一聲。
確實大有隱情!
弟弟為了討好遊戲裏的女網友,盯上了我的血!
熊貓血價格高,他便拿自己的身體作為籌碼,逼著我抽血賣錢。我不同意,他便一次次傷害自己,強行讓媽媽抽我的血。
他私下裏再想辦法,將血賣出去。
我跟爸媽說過無數次,可他們從來都不相信我。
於是,我的生命就這樣被加速燃燒,快速走到了盡頭......
“是不是你哥哥推你了!這個畜生是想害死我的釗釗!”
媽媽氣得咬牙切齒。
姐姐也在一旁開口:“釗釗,你這幾個月三天兩頭受傷,是不是也是這個畜生害的?!”
“肯定是!要不然釗釗怎麼可能這大半年內受傷十六次!都是媽媽的疏忽!”媽媽滿眼心疼的摟住弟弟。
“以後遇到什麼事,跟爸爸說,爸爸和姐姐給你撐腰!”
“好。”
被全家人擁簇著的弟弟,眼含熱淚,一副深受感動的模樣。
站在一旁的我,看著這一幕,難過得連氣都喘不過來。
爸爸,媽媽,姐姐,從來都不是我的家人,而是弟弟的。
003
兩天過去,弟弟的傷已經結痂了。
可提起出院返校,弟弟頓時嚇得發抖起來。
他嗚咽著哭起來,“爸媽,我能不回學校嗎?我怕哥哥到學校裏報複我!”
“畜生!”
媽媽火冒三丈,將弟弟小心地抱在懷裏安撫,“他敢在學校裏亂來,媽媽就給他辦了輟學!”
姐姐殷勤地給弟弟穿上鞋襪。
爸爸背起了弟弟,“別怕,爸爸跟姐姐,回去就好好收拾他!”
在爸爸後背上的弟弟,得意地喃喃。
“哥哥,你太不聽話了,這次就好好給你點教訓嘗嘗!“
飄在一旁的我,氣得全身顫抖。
畜生!
他才是畜生!
......
其實很多年前,我也備受爸媽疼惜。
但身患血友病的弟弟降生後,一切都變了。
他像一塊瓷器,隻要遭受小傷小碰出血後,就很難愈合。
治療弟弟的藥很貴。
而弟弟還是十分罕見的熊貓血,出血過度時,需要輸血治療,而輸血的費用更是高昂!
一時間,沉重的經濟壓力,狠狠壓在爸媽心頭!
他們疲憊的歎息、鬢角爬上的白發、彎下的脊背,都讓年幼的我心疼不已。
聽到爸媽無奈決定讓姐姐輟學時,我主動承擔起了照顧弟弟的職責,越發細心照顧嗬護他,避免他遭受磕碰;
見縫插針地幫爸媽分擔家務,又私下裏驗了血型,確定和弟弟血型相符時,主動提出給弟弟輸血。
終於——
爸媽的壓力減輕了。
歎氣聲更少了。
姐姐也不用輟學了。
可他們全都圍著弟弟,喜極而泣,我被所有人遺忘在角落裏。
我心酸,但也為自己可以幫助家人而高興!
可我沒想到,我的付出,我的犧牲,從此變成了理所應當......
記得六歲的一天。
因為我全副心思都放在弟弟身上,忽略了自己,導致我生病了。
我高燒不退,全身疼痛乏力,連起來倒水的力氣都沒有,喊了無數聲的爸媽,可全家人都圍著弟弟,根本沒人注意到我。
直到弟弟受了傷——
媽媽氣憤地衝進了我的房間,將高燒不退的我從床上拖拽起來,一腳接著一腳狠狠踹在我身上。
“你到底是怎麼照看弟弟的!你弟弟碰到了,傷的很嚴重,現在血流不止,你知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你弟弟不能流血,為什麼不好好照看他?!”
“你能不能對你弟弟上點心!”
“為什麼得病的人,不是你?!”
媽媽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樣捅在我心口!
爸爸和姐姐更是一臉指責地看向我,好像我幹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來!
我心碎了。
對弟弟上心?
我已經上心了,甚至拚盡了自己的全力!
氣憤不已的媽媽又從病弱的我身上,抽走了四百毫升血液,給失血的弟弟輸血!
我心疼的姐姐和爸爸,沒幫我說一句話。
而我平日裏百般嗬護疼愛的弟弟,也沒幫我求一句情,反而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輸完血的他,生龍活虎,要虛弱的我,給他當狗騎!
我當時全身都在發抖,爬也爬不動,弟弟便拿了雞毛撣子,狠狠打在我身上,“快走!”
“否則我就告訴爸媽,說是你故意讓我受了傷!“
從那以後,弟弟更得心應手的用自己的病來鉗製我。
004
爸爸背著弟弟去了學校教室裏。
而媽媽和姐姐,也跟著闖了進去,她們揣著一頓拳腳,到了我的座位。
“鄭聞野,死哪去了?!“
“我沒想到這些年,你居然把弟弟欺負成這樣,看我打不死你!”
飄在一旁的我,聽了媽媽的話,無盡的悲哀和無力感將我徹底淹沒。
這麼多年了。
媽媽竟一點都不了解我......
幾乎所有認識我和弟弟的人都說,我性格憨厚老實,弟弟一肚子心眼。
可隻有我最親近的家人,執意認為我一肚子心眼,弟弟才是憨厚老實的那一個!
“這個畜生居然不在!”
看著我的座位空空如也,媽媽心頭火氣更旺了。
“一天天不知道在哪鬼混呢!”
“他這學,一點都沒必要上!這麼多年,竟連愛護弟弟,順從父母都沒學會,還上什麼學?”
姐姐也在一旁拱火:“要我說,早就不該讓他繼續上學了,他學習一般,有什麼上的必要?”
爸爸也附和道:“我看也是!”
“學,我讓你再學!”
媽媽不顧周圍人的阻攔,將我的座位上的書本、試卷全部撕得粉碎,丟進了垃圾桶裏!
她撕完,氣勢洶洶道:“老師,你馬上幫鄭聞野辦理退學手續!我要帶這個畜生回家!”
聽到媽媽這句話,我的心仿佛也被媽媽撕得粉碎!
媽媽明明知道,我喜歡上學,極度愛惜書本,可她偏偏要親手毀掉這些!
明明我那麼心疼她......
初中走讀的我早起晚睡攬下家務、擔負起照顧弟弟的責任、犧牲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給弟弟輸血,隻為減輕家裏的經濟負擔!
可到頭來,卻換來這樣的結局......
這些年我的犧牲和付出到底算什麼?!
“家長冷靜,鄭聞野不在學校,他已經請假一周了。”老師緩緩開口。
“什麼?這個畜生,真是當麵一套背地裏一套!”
“裝的勤奮好學,實際上到處鬼混!”
就在媽媽咬牙切齒時,她收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鄭聞野家長您好,您兒子已經去世一周了,您什麼時候有空來領一下他的遺體呢?”
“什麼?”
媽媽像沒聽清一樣,走出了嘈雜的教室,滿臉不可置信地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