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
恍惚間,腦海裏好像浮現出我們大學談戀愛時。
他那會兒,是個不知輕重的毛小子,床笫之間,總是使壞,輕攏慢撚,逼著我列舉他愛我的證據,一個不夠,還要一百一千個,才肯放過我。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曲廉顯然從臉上讀出了我的所思,不由得也有些尷尬,急忙咳嗽兩聲,轉移了話題:
“姝靜,我的意思是,你現在肯定不能繼續呆在眼科了,所以,我已經跟你們領導提辭職了。”
“以後,你就和其他女人一樣,在家裏享福,當清閑的家庭主婦就行了,養家就交給我。”
我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說不出話。
曾何幾時,他以我是眼科聖手而驕傲不已。
可現在......
“師母,你不會不願意吧!”
不知什麼時候,淩娟已經帶著一群規培生出現在我床前,指責道:
“曲老師為了你,連他媽媽的葬禮都沒參加,那可是他親媽!”
“他連媽都可以不要,你為他做家庭主婦又怎麼了?”
“當獨立女人之前,你首先得當個人吧!”
她聲音很高,整個走廊都聽得見,瞬息之間,就吸引了不少看熱鬧的醫護和病人,對我指指點點。
而那個傳說中為了我不要親媽的曲廉,正用欣賞和疼愛的目光,看著振振有詞的淩娟。
我笑了,慘笑。
“好,我會離職的。”
反正,我很快就會跟曲廉離婚,離開這座城市了。
二十天後,我頭上的傷口基本愈合,就信守承諾,去到眼科主任的辦公室,辦理離職手續。
主任非常惋惜,直道天妒英才,竟然讓我生這種病,廢掉右手。
我的眼淚卻簌簌流下:
“主任,這不是天災,是人禍。”
我將我在術中聽到的一切,都告訴了他,並且請他幫我一個忙。
“我知道,您的親戚就在檔案室工作。所以,能不能請他幫忙,找到那台CT掃描儀的使用記錄和我的原始病曆......我也會在家裏努力尋找被藏起來的監控視頻的。”
主任震驚不已,打量我許久,確認我不是撒謊後,鄭重點頭應允。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害你的人逍遙法外!”
“嘟嘟嘟——嘟嘟嘟——”
主任的辦公室是一樓臨窗,曲廉的車就停在窗外。
透過玻璃,可以看到,他正滿臉不耐地按著喇叭,催我趕緊上車。
我深吸一口氣,跟主任告別,走出大樓,習慣性地打開副駕駛的門。
卻看見,淩娟正端坐在內,朝我露出甜蜜又挑釁的笑。
那一瞬間,天旋地轉。
近五個月,我最近嚴重暈車,隻有坐副駕駛,才好一點,所有人都知道。
哪怕是同事們,平時出門,也會特意將副駕駛的位置讓給我。
可曲廉卻......
心痛,但沒想到,更痛的還在後麵。
下車後,我跌跌撞撞衝進衛生間,大口嘔吐。
吐著吐著,突然覺得不對,順手從櫃子裏拿出驗孕棒。
兩條杠。
原來,我腰腹漸漸粗壯不是因為發胖,嘔吐也不是單純暈車。
我已經懷孕了。
曲廉給我做了手術,卻沒有發現這件事。
那就隻能說明,他急於立刻開顱,甚至都沒有讓人對我進行基礎檢查。
經曆過全麻手術,這個孩子的畸形風險大大增加,就算我想留,也不能再留了。
我去了一趟醫院,想把他流掉,卻得知,這個孩子已經五個月,不能流產,隻能引產。
而引產,需要孕婦丈夫簽字。
趁曲廉正跟淩娟聊天,我將流產同意書放在了他麵前,有意遮擋住上麵的內容。
“這是什麼?”曲廉問。
“我去醫院看了,我懷孕困難,隻能做試管。這個是三代試管同意書。你簽完字,我明天就去取卵,盡快備孕。”
曲廉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似是嗤笑:“呀,獨立自主的徐教授,現在也跟普通女人一樣,想要孩子了啊。行行行,給你一個,省得你一天到晚沒事做。”
他施舍般地在同意書上簽了字,甚至都沒問一句,取卵時會不會疼。
看著他那漫不經心的麵龐,我的心就好像被撕裂了一樣痛。
“曲廉,”我聲音哽咽,好像溺水的人在抓最後一根稻草,“取卵很嚇人,你陪我去好不好?”
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或許,他知道我懷孕之後,會幡然醒悟,回頭是岸,會......
可那點卑微的奢望,被曲廉的話語驅散成煙:
“姝靜,我沒空,明天還有好幾台手術呢。”
“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不用工作嗎?”
最後一句話,好似刀子插進我心裏,讓我忍不住冷笑:
“曲廉,我為什麼不能工作,別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
他霍然起身:“有沒有完了!字都簽了,你還要怎麼樣?我有事先走了。”
他拿著手機匆忙離開。
我怔愣許久,也收拾東西,去引產。
五個月的寶寶,已經成型,還會動了。
巴掌大小的一團,被引出來後,掙紮了足足一分鐘,才沒了氣息。
護士把他包裹好,交給我自行處理,我抱著那小小的一團,躲在簾子後,木然。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曲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