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衣,你在外頭候著。”沈玉安擺擺手,讓柳衣放開自己。
柳衣滿臉都是擔憂之色,卻也隻能看著自家姑娘一步步走進隔間去。
門甫一關上,沈玉安便覺右側手臂被人抓住,狠拽了一下,她失去重心,整個人都順勢跌落。
一個溫暖的懷抱接納了她。
是她十分熟悉的。
“陛下——”沈玉安單手撐著幾案便要起來,“莫要逾矩了。”
“逾矩?”謝臨寒沉聲,放在她腰間的手收得更緊,“沈玉安,你與秦王到底是何關係?”
“沒有關係。”沈玉安皺眉,“今日臣女落水,濕了衣衫,總不能不換衣衫在禦前無狀。”
提到落水,謝臨寒眼底的寒意更深。
“秦王是男子,又多年未曾議親,世人皆知你沈玉安身為國公府長女,是未來皇後的不二人選,你便是要求助,也該求朕!”
“放開我。”沈玉安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抗拒著他的靠近,“謝臨寒, 我落水的時候,柳衣不是沒有求過你,你自小就知道那次意外後我不諳水性,你卻還猶豫,如果不是秦王及時援手,你是要我去了陰曹地府報道後再來你夢中求你麼!”
她的情緒激動,微微漲紅了臉。
眼眶微紅,她仰起頭,望著頭頂上的木質廊簷。
卻被謝臨寒擒住了下巴,逼著她低頭看他。
淚水滑落,滴在謝臨寒的手背上。
他似是被燙到了一般,手微微抖了一下,垂眸掃了一眼,再抬眸時,又再次收斂了眼底所有的複雜神色。
“朕是皇帝,朕有許許多多的不得已,黎娘攔著朕,也未攔錯,朕當然不能因一人而棄天下蒼生於不顧。”謝臨寒言罷,卻仍舊不肯放開懷中的女子,“而且,你現在好端端得在朕的麵前,還 有力氣同朕吵架,不就證明,朕今日的選擇未曾有錯。”
是啊——
未曾有錯。
謝臨寒是皇帝,皇帝怎麼做都是對的。
年少時的承諾,都不過是過眼煙雲,風吹過,就消失了。
“那麼陛下七歲時,在倚嬋園發生的事,可還記得?”沈玉安深吸了一口氣,“陛下還欠我一條命。”
七歲時,謝臨寒被先皇議儲,一度成為其他後妃與皇子們的眼中釘。
倚嬋園上巳節,謝臨寒被人推入池中,是帶著柳衣貪玩路過的沈玉安奮不顧身跳入池中,拉住了謝臨寒,這才爭取了足夠的時間,讓聞聲趕來的侍衛們能將他們救上來。
謝臨寒無事。
沈玉安卻因此纏·綿病榻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數度高燒昏厥,差點命都保不住。
“沈玉安,從前你不是這樣挾恩圖報之人。”
謝臨寒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事,在她尚未開口相求之時,便已然拒絕,“你舅舅貪汙軍餉糧款,事關江山社稷,百姓民生,朕身為人皇,必然要給全天下一個交代。”
沈玉安垂眸。
她早就知道謝臨寒不願意信她。
偏偏不死心,非要試一試。
“那陛下今日這樣大費周章請臣女來,所為何事?”沈玉安收斂了神色,靜靜問詢。
謝臨寒取了一塊糕點送到她嘴邊,她側過頭,並不想吃。
“過去了這麼長時間,還是不肯服軟麼?”
那塊糕點,在謝臨寒的掌中,被捏得粉碎。
沈玉安趁機離開謝臨寒的懷抱,到他麵前跪下,“臣女聽不懂陛下在說什麼。”
便是跪著,她的脊背都是挺直的。
母親自小 教導,這是衛家和沈家的風骨。
從不受人脅迫,即便麵前之人,是當朝帝王。
“沈玉安,難道你真要看著你的舅舅被當街斬首示眾?”謝臨寒怒意橫生,尤其是見著她不肯低頭的模樣。
沈玉安搖頭,“舅舅是被冤枉的,他不會死。”
“好——”謝臨寒冷笑。
衣袂飄搖,是他從榻上起身,走到她麵前,再次攫住了她的下巴,逼著她抬頭,“衛將軍之案,證據確鑿,朕是看在你與朕青梅竹馬多年的份上,才勉強留了你舅舅的性命至今,既然你如此敬酒不吃吃罰酒,那麼按照律例,待三日後三司會審定罪,便立刻推出菜市口斬首示眾。”
撂下話,他放開了她。
“沈玉安,你還有三日——”
珠簾放下,隔間內再度恢複了寧靜。
外頭的絲竹弦樂仍在繼續,行香唱的曲,卻是換了一首《白頭吟》。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三日——
這是謝臨寒給她的最後期限。
想要讓她低頭,想要讓她承認黎娘的存在,成全他的嬌妾美眷,享齊人之福。
不可能。
就算是她死,都不可能。
柳衣進來,見沈玉安仍跪著發呆,忙走上前去,扶她起來。
“姑娘,陛下今日既然來見你,就說明他心中還是有姑娘的。”
柳衣雖平日裏罵謝臨寒也罵的狠,可在她的心中,見沈玉安與謝臨寒走到如今這地步,大多都是因為黎娘那賤蹄子從中挑唆。
“不如姑娘就順著陛下的意思,去跟陛下服個軟,興許......”
“柳衣,這樣的話以後不許再說。”沈玉安皺眉,厲聲打斷,“舅舅一生清清白白,倘若要以這樣屈辱的方式才能夠從牢中出來,他也是斷然不會同意的。”
衛家世代都在拋頭顱灑熱血,盡是忠良。
這樣不明不白得將一起貪汙軍餉的案子揭過去,世人會如何議論?
隻怕都會在背後,狠狠戳衛家與沈家的脊梁骨。
“可是姑娘,再這樣下去的話,衛將軍他——”柳衣旁的不怕。
眼下謝臨寒已經不肯護著沈家,倘若衛家再出什麼事,沈玉安隻會更加孤立無援,他日隻怕別說是後宮鬥爭,恐怕連沈家內院都要無立足之地。
“咚咚咚——”
外頭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屋內的主仆倆一扭頭,便見著一個盛裝的紫衣麗人緩步進來,見著沈玉安便笑逐顏開,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她,“拿著吧,這是你要我找的東西,還有,你要找的人,我也都安排了人抓到了,都在城西的莊子裏關著,你有需要了就讓人去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