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樓毫無睡意,蕪綠更是痛的睡不著。
“蕪綠。”他低低一聲喚。
蕪綠聽見了,立刻化形為人,從草堆裏一瘸一拐的出來:“尊上。”
“沒事吧?”
“沒事沒事!”
蕪綠受寵若驚!
魔尊殿下什麼時候關心過別人?這樣噓寒問暖,真是太令自己意外了。
“本尊覺得也沒事,不過吼了她一聲。”
“......”
蕪綠:您說的是那個臭丫頭啊......
薄樓倚在蘿藤架下的石床上,繡蟒錦堆,墨發逶迤。
星輝月色融在一處,將他清冷高傲的輪廓鍍上了一層生人勿近的冷灰色。
寢殿有柔軟的大床,可他從來不睡,他隻喜歡憩在夜空下的石床上。
一來他的紫薇天火本就需要引渡星塵之力,二來他喜歡這種感覺。
浩瀚銀河在上,磐石堅忍在下。
他一人承載悠悠天地的無盡時間,或者說,是無盡寂寞。
三千年星霜荏苒,可對他的壽數而言,也不過一瞬而已。
摸著手指上的骨戒,方才幽紅色的光早已消失無蹤。可它隻要出現了,就是對他最大的提醒,提醒他——他的身體中有魅妖血。
記憶中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在寂寥無聲的夜空下,也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根本不是魔君的孩子!’
‘他娘是魅妖,魅妖誒,天生就要是魅惑男人的!狗改不了吃屎,魅妖要是不出去偷漢子,那還叫魅妖麼?’
‘他根本沒有魔骨!要不為什麼魔君天天拿九幽冥篁的萬年煞氣折磨他?哪有這樣對待親生孩子的?’
‘他強有什麼用,成了魔尊又怎麼樣,身上流淌著魅妖的血,以後亂發情,留下一堆半人半妖,半仙半鬼的孩子,王族一脈就亂了!’
那些嚌嚌嘈嘈的話,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銀針,用力刺進了薄樓的頭皮裏。
他發狠似一握拳,整個荷花池子應聲炸裂!
魚精、蓮精死了一堆,還有重傷的躺在地上不住呻吟......
蕪綠嚇得臉色慘白!
自從把覆雪峰的女精怪全趕出正殿後,尊上已經很久沒有發病了!
這一次不知哪裏受了刺激,莫非......
天呐,為了那個討人厭的臭丫頭發病?
那這次尊上真是病得不輕了!
急急忙忙“請”出熒惑夫人,可還沒等蕪綠打開畫軸,人已經被薄樓打飛了出去。
狼狽爬起,蕪綠再一次義無反顧衝了上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腰身。
“尊上!尊上冷靜一點!”
“滾開。”
薄樓隻覺腹中一股暴戾煞氣在不斷滋生,可每每要貫通四肢百骸時,又被一道神印狠狠壓了回去!
來回拉扯的折磨,令他整個人快要爆開了!
痛苦加身,眼角更是燒得血紅。
他雙手一展,紫薇天火衝天而起,掀起了一場充滿殺氣的幽冥屠戮。
......
一片焦土廢墟,天光微亮,星辰黯淡。
紫薇天火的威力漸弱,殺虐了一場的薄樓低著頭,垂著雙手,麵容是死寂一般的蒼色。
蕪綠將精靈全藏進了寢殿——那裏是水月陰陽鏡的交彙處,希望可以藏入虛境,保下一命。
覆雪峰空空如也,亭台樓閣付之一炬。
蕪綠趴在窗子往外看去,雖然非常心疼尊上此刻落寞的背影!
但他依舊是一個強者,一個隨便一捏就能將自己捏死的魔界尊主。
*
蘇酥做了一場夢。
夢裏自己好像成了唐僧手裏化緣的缽,跟著他一起勇闖火焰山。
熱啊,熱得汗流浹背,熱得靈魂出竅,熱得有人尖叫。
最後鼻子裏一股燒焦的氣味傳來,她大汗淋漓從夢中醒來:“誰,誰家在烤雞屁股忘記關火了?”
刷得睜開眼睛,她又重新閉了回去。
是不是睜開的方式不對,為什麼那麼多光身子的裸男在她邊上?
等了三秒,她重新睜開了一條縫兒——
這次確定了,她可以興奮的大叫了:
“哇,變態,你們想對我做甚麼?”
因魔尊遇著女精會發病,所以覆雪峰的精怪大多化形為男精。
這會兒,他們衣服讓紫薇天火燒了個七七八八。
七八人圍著一條薄毯子,可憐兮兮擠在蘇酥的大床上,隻求苟延殘喘留住一條小命。
“噓。”蕪綠向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還不知道尊上的病好了沒有,這小祖宗千萬別再火上澆油啦!
眾人膽戰心驚,一直往窗外看去。
蘇酥跟著移動視線——嚇!怎麼燒成這樣了?
靠!還有一個人呢,看樣子是大菠蘿啊!他不會被燒成化石了吧?
“叨叨!”她喚出了大師姐的欲魂。
“在呢!是救人麼?”
“是收屍。”
嗖得一下,蘇酥抽走了男精蔽體的薄毯,拿水壺澆透後蓋在了自己頭上。
借著叨叨法力,她掀翻了八仙桌,拽著桌子腿就衝出去了。
......
薄樓看著地上那本《煉丹入門》神思有些恍惚。
手心的紫薇天火緩緩寂滅,隻留一縷迅速消散的青煙。
那丫頭砸過來的怒氣還在眼前,生動鮮活,驅散了他心中混沌的煞氣。
覆雪峰都快燒光了,這一本書缺毫發無損,似乎在嘲笑著他。
魔尊又如何,對她也是無可奈何、束手無策。
‘她竟敢向本尊扔東西!’薄樓重新生氣。
他的怒氣來的遲了一些,但絕對不會缺席。
這披著怒氣皮的小傲嬌不暴戾,不殺人,也不會毀了整座覆雪峰。
恩?蕪綠呢?
薄樓開始找人。
不過還沒等他回頭,隻覺腰際被人一摟,重心立刻就被拽飛了。
再回過神時,人已經坐在八仙桌裏了!
他兩隻手無意識扶在桌腿兒上,感受著桌麵和鵝卵石路的不斷摩擦、顛簸、摩擦、顛簸......
哐當一聲,他跟著桌子一起衝進了寢殿大門!
緩緩轉過臉,看向自己那張擠滿了人的大床榻——
“你們,在這裏做什麼?”
男精們紛紛倒吸一口冷氣,尖叫著抱成了一團!
蕪綠第一個反應過來,連哭帶喊爬了過來,抱著薄樓的手臂就是一陣哀嚎。
蘇酥一把掀飛了蕪綠:
“先別號喪,說不定還有救,快掐人中!”
有叨叨法力加持,她準備進行人道主義的最後搶救。
萬萬沒料到,蘇酥當下就撞進了一雙幽冥淺灰的瞳孔之中!
妖異魔氣未褪,眼角處的微紅更是憑添幾絲妖魅。
蘇酥心道:自己是來收屍的,怎麼感覺被‘收拾’了?
這大菠蘿劫後餘生,不應該氣喘籲籲、精疲力竭,怎麼反而開始釋放魅力?眼神拉絲,格外勾人?
難道一場大火燒得他要現出原形了?
“不好!”她連忙捂住了口鼻,離他遠了一步。
應該是隻公狐狸精,傳說脾氣暴躁的狐狸都有一股騷臭味。
薄樓眉心一擰,覺得這丫頭故意報複:
“什麼意思?”
“你有狐臭。”兄弟,你是真的會有狐臭吧?
“你才有狐臭呢!”薄樓怒道。
某尊屁股下的八仙桌應聲而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