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低沉而冷淡,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語氣中更是透露出一種明顯的不屑,似乎對方不是女友,而是什麼阿貓阿狗。
許瑾禾不想爭吵,隻是沉默地坐在駕駛座,沉默地開著車,隻有握住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
不管怎麼樣,看著那張臉對自己說出這種話,她還是會感到難過。
“怎麼,你不開心了?”季修遠摟著謝知意,見狀嘴角上揚,笑意淡然又嘲弄,“你要是肯放下那副倒性 致的死人臉好好討好我,我就考慮一下。”
“分你一點寵愛。”
許瑾禾再次垂下了睫毛,一語不發,就如以往無數次那般。
季修遠惱了。
“跟你說話呢,我命令你討好我聽到沒有!”
“說話!”
眼見著對方又一聲不吭,季修遠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緊接著,他伸出一隻手粗魯地拉扯著她的手臂。
“許瑾禾,你天天擺著那副死人臉到底給誰看的?”
“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是你死纏爛打求我繼續跟你在一起的!”
許瑾禾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突如其來的拉扯嚇得凝了氣,身體不由自主地傾斜,手上的反向盤卻不受控製地打滑。
“季修遠,你做什麼!”
車輛瞬間失去了原有的穩定,輪胎在路麵上發出尖銳的摩擦聲,伴隨著一陣劇烈的搖晃,開始不受控製地偏離車道。
“砰!”他們撞上了路邊的圍欄。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半個車身超出圍欄外搖搖欲墜,謝知意哭得梨花帶淚,緊緊攥著季修遠的衣服,“阿遠,這是怎麼回事啊,我好害怕......”
血痕從季修遠的顴骨處蜿蜒沒 入衣領處,剛才猛烈的搖晃讓他的臉不慎劃傷,所幸謝知意看著並無大礙,隻是受了驚,不停抽噎著。
“許瑾禾,你瘋了嗎?連開車都開不好!”他下意識地責怪,全然忘記了剛才是他拉扯導致的車禍。
許瑾禾沒有說話,她的意識在劇痛中掙紮,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向她發出抗議——右腿似乎被什麼東西緊緊卡住,傳來陣陣刺痛,左手臂則因為撞擊而麻木,幾乎失去了知覺。
最讓她難以忍受的是胸口的鈍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千萬根針在紮,讓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調整著每一次吸氣和呼氣。
“季修遠......”
“阿遠,我好害怕呀。”許瑾禾的話還未說出口,謝知意便有如一頭受驚的小鹿,將腦袋緊緊貼在季修遠胸口,眸中淚光閃閃,“我們快逃吧。”
聽到有人還算長了腦子,許瑾禾鬆了口氣,可隨著她呼氣的動作胸口的疼痛越發明顯,再次嘗試伸腿無果後,她看向季修遠,第一次提出請求。
“季修遠,我的腿受......”
“阿遠,我的腿好像軟了,你能抱我出去嗎?”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許瑾禾一愣,就聽到季修遠毫不猶豫地回答。
“知意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許瑾禾艱難地轉動身體,眼見季修遠抱起謝知意就要離開,她的聲音難得帶了慌亂,竭盡全力用冷靜的語氣分析。
“季修遠,我被撞到了,右腿卡住了動不了,你可以先把我拉出來再走嗎?隻要把我拉出來,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走。”
哪怕右腿似乎已經骨折了,但是她爬也可以爬出去。
許瑾禾不指望季修遠抱她,隻要他幫她一把,隻要拉一下......
“許瑾禾,你哪裏的臉?”
帶著戾氣的嗓音徹底碾碎她的希望,季修遠眼中的不耐幾乎要溢出,“要不是你開車不專心我和知意會碰到這種事嗎?我告訴你,你要是把知意嚇壞了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你想要出來就自己爬出來,別給我裝!”
渾身的血液幾乎凝固,許瑾禾盯著謝知意潔白無瑕的雙腿,那上麵隻有少數幾處擦痕,她整個人緊緊摟著季修遠,在對方看不見的角落眼中露出一絲挑釁和得意。
感受到腿上黏膩的感覺,許瑾禾忍著難受再次嘗試,“季修遠,我沒有裝,謝知意腿軟了但是還能動,我的左手臂和右腿好像骨折了,是真的使不上勁,我真的動不了,你隻要把我拉起來就行......”
她自認為這個要求小得不能再小,偏偏季修遠還沒說話,謝知意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低頭輕推了一下他的胸膛,聲線顫抖,“阿遠,你還是先幫瑾禾吧。”
動作輕得不能再輕,卻莫名顯得可憐兮兮。
季修遠輕輕抓住她的手,安撫般摸了摸,隨後對著許瑾禾皺眉。
“許瑾禾你什麼意思,你是說知意矯情嗎?”
“還有,知意說她腿軟了你的腿就也受傷了,你的把戲還能再拙劣一點嗎?”
那張曾在她睡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麵龐在此刻說出的話卻像一把利刃輕而易舉地捅進她的心臟,紮得她鮮血淋漓。
她半張著嘴,喉間感到生澀,可身上的疼痛卻愈發明顯,感受到本就生病而導致的低溫隨著傷處的拖延越發寒冷,她用力裹住身上的外套,啞聲哀求。
”季修遠,算我求你,你就拉我一把,我現在動不了......”
“動不了?那你就在這裏待著吧。”
濃重的夜色侵襲著他們,季修遠看不清前排的許瑾禾是什麼情況,但是不妨礙他揣測,“你又不是第一次裝可憐了,到底裝夠了嗎?”
“你今天就在這裏睡著吧。”
他理所當然地用最大的惡意揣測著她,更沒有發現車內“滴答”的水聲像是漏油,隻是溫柔地公主抱著謝知意,毫不留情地踹開車門。
“季修遠......”心中閃過絕望,許瑾禾不顧形象地大喊,甚至試圖用身體的重量撞開車門,“季修遠,我沒撒謊!”
“砰砰砰”車門被不斷撞擊,身上的溫度流失更快,熱氣從嘴中不斷呼出,許瑾禾死死扣住車門,緊緊盯著車窗外”季修遠!”
可是車外的男人始終未曾回頭。
求生的欲 望迫使她迸發出無限的潛力,她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撞擊著車門,但車門仿佛被牢牢焊死一般,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手止不住地顫抖,許瑾禾回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生存技巧,四處搜尋,終於找到了一塊尖銳的金屬碎片。她握緊碎片,用盡全力朝著車門的鎖扣處砸去。
”砰砰砰”手被金屬碎片割開不斷流血,鮮血順著潔白的手腕流下,她隻覺得渾身冷得厲害,卻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昏過去。
一秒,兩秒,不知過了多久,隨著“砰!”一聲巨響,車門終於被砸開了一道縫隙,她趁機用力一推,車門緩緩打開。
許瑾禾毫不猶豫地鑽了出去,跌落在泥濘的公路上,雨水瞬間將她全身打濕。
外麵竟然下雨了。
她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可受傷的雙腿站也站不起來,雙腿止不住地顫抖,呼吸也異常困難,本就生病的身體早已耗盡力氣,此刻因疼痛和大雨越發脆弱,她的意識逐漸模糊。
“季修遠......”
你當初明明不是這麼說的......
喃喃的聲音響起,帶著抑製不住的苦澀和悲涼,模糊的記憶在這一刻湧來,帶著將人幾乎溺斃的潮濕。
曾經明媚的少年在所有人麵前,笑得張揚又矜傲,向跌落在地的她伸出一隻手。
”許瑾禾,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有我在,沒人敢傷害你。”
可後來,也是那個少年摟著別的女人的腰,在眾人的哄笑中對她笑得那般惡劣,“許瑾禾,你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憑什麼覺得我會看上你?”
“不過是我真心話大冒險輸了,你還真當真了。”
......
許瑾禾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她怎麼就因為那張臉那麼傻的相信了季修遠呢?
明明那個男人永遠也不會回來了,也永遠沒有人能夠替代。
意識漸漸陷落,她死死扣住地麵,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一點點向前爬去。
直到昏迷的最後一秒,她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是不是就這樣永遠睡去,就能再次見到他?